“職責之事爾,勤于王事本就是為人臣者本分?!睂O伏伽嘆道:“再說人老了,覺就少了。伏伽無甚才能,不能為陛下分憂,但也不能拖陛下后腿?!?
李象側目,總覺得這老倌在蛐蛐自己。
什么叫“不能為陛下分憂,但也不能拖陛下后腿?”
“臣倒是沒想到郡王來得如此之早?”孫伏伽看向李象,一雙精亮有神的眼睛望來。
“人小,自然巴不得多睡會,可是有人不愿李象多睡,恨不得將李象牽扯起來,投入大牢?!崩钕笠矅@道。
“郡王若無事,他人豈敢牽扯?”孫伏伽臉色沉下來道:“郡王若有事,投入大牢豈不是應有之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臥槽”李象一愣,暗暗吐槽,這老倌這么不客氣的嗎。
傳言這老倌隋朝末年就在大理寺任職,后又于大唐任職刑部,貞觀十四年被陛下任命為大理寺卿。
一輩子都在司法系統(tǒng)轉,端是軟硬不吃,鐵面無私。
面對自己這位郡王,氣勢絲毫不落下風,李象不得不嘆服。
不愧是大唐第一位狀元。
然而讓李象意外的是,他被請入大理寺大堂后,孫伏伽為他上了一杯茶湯后,便默默陪坐,并未派人通知刑部與御史臺。
對于這兩司同僚會不會出丑絲毫不關心。
一個時辰過去了,孫伏伽默默看向李象,眼中閃過一道驚異。
看著李象在那閉目養(yǎng)神,不驕不躁,時而端起茶湯潤潤口,是真的潤口,絕不多喝一點。
他沒想到李象小小年紀養(yǎng)氣功夫竟如此了得。
隨后,御史大夫馬周率人前來,接著又是刑部尚書劉德威率人前來。
兩部官員看到李象面色極其精彩,尤其在孫伏伽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郡王已等了一個時辰”后。
有御史當即面上露出憤憤不平之色。
可以想見,這堂上發(fā)生之事會一字不差的出現在陛下案頭。
到時陛下看見他們一眾“主審”姍姍來遲,還沒“案犯”來得早,尤其案犯還是一位郡王,這會不會被陛下認為不敬“皇室”?
當年魏王李泰“降車”事件,陛下可是說出“卿等欲自我崇貴,而輕我子邪?”這等話的,距離此時也不過數年。
想到這里,眾官吏對李象就側目而視,身為堂堂郡王,卻行如此“茍”事,這是故意讓他們出丑啊。
倒是兩位主官氣度涵養(yǎng)很好,向李象致歉道:“累閣下久等,臣等之過錯。”
李象還禮,無絲毫怠慢之色,說道:“大夫與尚書都是公務繁忙之人,何過之有?倒是李象無事一身輕,來得早一些,倒是叨擾大理寺卿了,陪著李象閑坐?!?
“無妨”孫伏伽擺擺手,并不放在心上。
李象自不會怪罪御史大夫馬周與刑部尚書劉德威,這件事嚴格說來是他一手主導的,誰是主謀,誰是被迫參與進來,他一清二楚。
他的真正目的是要看一看,李泰能策動哪些人。
見禮過后,眼看時辰已到。
三審主官歸位,李象也收起笑容,雙方都開始公事公辦。
堂上有片刻的安靜,都在等主審官先開口,沒想到李象掃了一眼后,率先開了口。
“請問御史大夫,怎沒見那位劉御史前來?”
“.......”馬周沉默片刻。
孫伏伽皺眉,沉聲道:“郡王此問欲何為?”
“大理寺卿誤會了,李象非是欲打擊報復,只是聽聞這位劉姓御史為了維護朝廷法度威嚴,不惜頂撞上司。彈劾起李象來更是奮不顧身,都觸怒了陛下,李象雖是被彈劾者,也佩服其為人。端是忠貞無二,鐵面無私?!?
“且李象對自己做過的錯事悔恨不已,多虧了這位御史點醒,李象才幡然醒悟。不能親眼一見,誠為憾事。”
“......”大理寺卿孫伏伽,御史大夫馬周,刑部尚書劉德威俱都一愣。
更別說他們的屬官了,瞠目結舌,記錄堂上審問言辭之人,更是不知該如何下筆。
他們聽到了什么,什么都還沒問,“嫌犯”就已招供了。
孫伏伽,馬周,劉德威三人對視一眼。
由孫伏伽詢問道:“敢問東安郡王,你剛才所說可是‘認罪’?”
李象忙不迭點頭:“認,如何不認?!?
“那可是認罰?”孫伏伽再問。
李象又忙不迭搖頭:“這個不認,不能認?!?
所有人又是一愣。
孫伏伽面色一沉,嚴肅道:“東安郡王,此事下三法司主官會審,是陛下旨意。且大理寺大堂上,容不得胡言亂語?!?
“敢叫大理寺卿知曉,李象并沒有胡言亂語,一言一語皆是發(fā)自肺腑。”李象誠懇道,一雙清亮的眼睛與孫伏伽對視,絲毫不曾慌亂。
“那你為何前言不搭后語.......”孫伏伽質問,認罪卻不認罰,這是何道理?
若不是還顧忌著李象身份,他幾乎就要呵斥李象“胡攪蠻纏”。
“遵循流程吧?!毙滩可袝鴦⒌峦嵝蚜艘痪?。
孫伏伽明白,是自己心急了,他深深看了李象一眼,以為李象在故意打亂節(jié)奏,拖延時間。
“堂下何人?”孫伏伽詢問,竟真的一板一眼,按照審問犯人的流程來了。
“李象,爵東安郡王?!崩钕笳\實回答。
“生年?”孫伏伽再問。
“貞觀四年,六月一日?!崩钕筮€是誠實回答。
三位主官一一對照李象籍冊,一字不差。
孫伏伽卻不敢絲毫大意,李象以言語牽制人的本事,他已經見證過了。
“本官再問,東安郡王,你居于西市三年,從事商賈之事可屬實?”
“屬實?!?
“你所經營生產之‘腐竹’產業(yè),每日盈利萬錢,可屬實?”
提到腐竹,堂上安靜了一瞬,神色古怪,因為很多人都吃過此物。但誰都沒想到,此物竟是堂下那位郡王所生產的。
“不屬實?!崩钕髶u頭,誠懇指出對方錯誤道:“不是萬錢,而是......五萬錢?!?
所有人吃了一驚,說得可是盈利,純利潤,沒想到竟每日能達到“五萬錢”。
一月下來,豈不就是一百五十萬錢,妥妥過了百萬錢。
那一年呢,三年呢?
良久之后,三人才壓下震驚,深深看了李象一眼,看他不明所以,無事人一般的樣子,心情不知不覺有些沉重。
看來這位東安郡王還不知道這個數字意味著什么。
“貞觀律規(guī)定,官員受財枉法,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則絞?!边@位郡王雖然不屬于受財枉法,是自己經營所得,但也不會輕哪里去。
此事難以善了了......刑部尚書劉德威暗暗心驚。
馬周閉上了眼睛,輕嘆一聲。
孫伏伽聲音不知不覺沉了一分,嚴厲道:“東安郡王,你所說可有證據作證?”
他對李象說出之事,持一分懷疑,不過一吃食罷了,如何能如此暴利。
“有”李象從懷中掏出一物,道:“此乃過去三年的賬冊,自李象入西市之日起,一日不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