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官道旁的野槐樹簌簌作響，三匹快馬踏著碎石子拐過渠口。領頭的親兵李遠勒住韁繩，氣喘吁吁地看向五十步外的茅草茶棚。

竹竿挑著的旗被曬得褪色，四個獵戶打扮的漢子正就著腌菜啃胡餅，腳邊的野兔還在抽搐。

李遠緩了口氣說道：“這一路趕得太急，馬兒也快受不了，咱們就在這茶攤休息一會兒吧！”

李遠抹了把頸間的汗，粗布衣領已經洇出深色水痕。他翻身下馬時特意踉蹌兩步，靴底蹭過茶棚外散落的碎石，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茶棚老板聽見動靜掀起草簾，后頸有道暗紅傷疤被日頭照得分明。他腰間圍裙沾著茶漬，右手虎口卻不見常年執壺該有的繭子。見到李遠等人走近，連忙上前招呼。

“三位客官里邊請。”

李遠走進茶攤，余光掃過角落里啃胡餅的四個獵戶，其中一人正用匕首削著木棍，刀刃在野兔皮毛上留下的切口十分整齊。

李遠故意把佩刀往桌上一拍，木桌震得陶碗叮當響。“來三碗涼茶。”

另外兩個親兵解開蒙面汗巾，露出曬得發紅的臉膛。他們刻意把馬鞭甩得噼啪作響，活脫脫趕了三天急路的行商模樣。

茶攤老板拎著銅壺笑著走來，滿滿當當倒了三大碗，茶湯在碗中旋出琥珀色漩渦，蒸騰的熱氣里飄著淡淡藥香，混在槐花香中幾不可聞。

角落傳來胡餅碎裂的脆響。削木棍的獵戶突然捏碎了半塊餅，碎屑簌簌落在抽搐的野兔身上。

李遠端起茶碗時，瞥見老板喉結動了動，后廚布簾下隱約露出半截麻繩，繩子另一端沒入陰影之中。

二十步外的榆樹林里，七道黑影貼著樹干紋絲不動。

為首的黑衣人扯下面巾，露出左頰蜈蚣狀的刀疤，他看向一旁的同伴問道：“這茶攤什么時候出現的？之前怎么沒見過？”

一旁的黑衣人答道：“屬下半月前探路時見過這茶攤，只是當時的攤主是個跛腳婦人。”

蹲在另一邊枝椏間的瘦小身影抖了抖，接話道：“我昨日路過時還是婦人主事，這男人...”

“噓！”

刀疤臉忽然低語一聲，手指指了指茶攤方向。

茶棚里傳來陶碗墜地的碎裂聲，三名親兵接連撲倒在桌案上，粗陶碗滾到泥地里，未喝完的茶湯滲入黃土。

刀疤臉瞳孔驟縮，他看到茶攤老板一臉奸笑地在李遠等人身上摸索。

沒一會兒就從李遠等人懷中摸出兩個錢袋和一個信封，泛黃的信封右下角沾著暗褐色痕跡。

四個獵戶同時起身，野兔被踢到墻角，抽搐的后腿撞上木柱，發出空洞的回響。隨后從茶攤后面拿出麻繩捆綁李遠等人的手腳。

“什么情況這是？”

刀疤臉按住腰間劍柄。“這，這茶攤是家黑店？”

茶攤老板用粗短的手指摩挲著錢袋里的碎銀，四個獵戶正在分揀從李遠等人身上扒下的刀劍，刀鞘上的銅釘在木桌上磕出細碎的聲響。

獵戶老張用豁口的獵刀挑開皮甲內襯，幾粒碎銀滾落在陳年茶漬的桌面上，這不由讓他欣喜。

“這趟夠本。”

老張正數著銀子，卻見老板正盯著那個泛黃的信封，封口處凝結著暗褐色的封口。

“盯著那玩意兒做什么？還不快來幫忙？”

這時，鐵器破空的尖嘯突然撕裂了空氣。

茶攤老板本能地縮頭，鐵鏢擦著他耳垂釘進身后的梁柱，木屑簌簌落在發霉的草席上。

七個黑影撞開竹簾，為首的刀疤臉一腳掀起塵土，轉眼就來到茶棚內，舉起一把長刀隔著木桌指著老板。

“東西交出來！”

老張看見刀疤臉右手虎口的繭子，頓時確認這人不好惹。

刀疤臉見老板無動于衷，一腳踩在木桌上騰空而起，一刀劈向老板。

老張見狀不妙抄起剁骨刀架住劈來的刀刃，火星在兩人鼻尖迸濺。

見到刀疤臉出手，其余黑衣人也沖了上來，與另外三名獵戶和茶攤伙計戰至一處。

混戰中，捆在角落的李遠突然暴起。原本綁在身上的麻繩十分脆弱，稍微用力便斷了開來。

“這人交給我們！”

李遠低吼一聲撿起長刀砍向刀疤臉。

老張退開刀疤臉身邊，并用獵刀捅進一名正攻擊獵戶阿石的黑衣人肋間，溫熱的血噴在他起皺的麻衣上。

這時茶棚立柱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被砍斷的竹梁砸落下來，揚起嗆人的塵土。

刀疤臉踉蹌著后退，鞋子踩在碎瓷片上發出脆響。李遠的橫刀已經抵住他咽喉，刀刃上還掛著被砍下的半截手指。

這時另外個親兵也從不同方向包抄過來。

一番激戰，角落里傳來壓抑的呻吟。假扮茶攤伙計的刑徒蜷縮在灶臺后，腸子從破裂的棉袍里漏出來，手指在泥地上抓出五道血痕。

老張拄著獵刀喘息，左耳只剩半片血肉模糊的殘骸。

兩名親衛按住刀疤臉，李遠捏著他的嘴，伸手取出其嘴里的毒囊。

“果然又是死士，這類人可不常見。”

李遠站起身環視四周，茶棚內一片狼藉。竹梁斷裂，草席翻卷，木桌傾倒，陶碗碎片散落一地，混雜著血跡和塵土。

“都沒事吧？”

老張捂著左耳，鮮血從指縫中滲出，臉色蒼白卻強撐著站直身子。“大人，我們這邊死了兩個伙計，阿石受了重傷，怕是撐不了多久。”

李遠皺了皺眉，目光掃過角落。阿石躺在地上，胸口被砍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呼吸微弱，眼神渙散。

另一名伙計已經斷了氣，腸子從破裂的腹部流出，慘不忍睹。

“把阿石抬到后面，盡量止血。死了的伙計就地掩埋，別留下痕跡。”

老張點點頭，招呼另外兩名獵戶動手。他們動作麻利，顯然對處理尸體并不陌生。

處理完很久后李遠才得空走到刀疤臉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刀疤臉被兩名親兵綁的嚴嚴實實趴在地上，嘴角滲血，眼神卻依舊兇狠。

李遠蹲下身，捏住刀疤臉的下巴，強迫他抬頭。

“說說吧，誰派你來的？”

刀疤臉冷笑一聲，聲音沙啞：“你以為我會說？”

李遠瞇起眼睛，手指用力，幾乎捏碎刀疤臉的下頜骨。

“嘴硬沒用，我家公子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