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生是和朋友一起來的，他們那個卡座一共有七八個人，但季南煙只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因為他跟別人實在太不一樣了，并非長相上的不同，而是氣質上，確切的說氣息上不同。

季南煙會看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會分辨一個人的氣息，好的、壞的、純潔的、不純潔的，她都能辨別得八九不離十。

這個男生的氣息，實在太干凈了，就像是一滴剛剛融化的雪水，晶瑩又剔透。10月份的S市，天氣微涼，他穿著一件黑白條紋連帽衫，乖巧地坐在卡座里跟朋友玩骰子，很溫柔地笑著，暗粉色的燈光將他眼角暈染得微紅。他端起酒杯，很克制地微抿一口，然后輕輕放在桌上，季南煙能夠看清他那雙修長白凈，骨節分明的手。

在酒吧里，這樣干凈的男生實在是太難得了，或者，理論上不可能出現，但今天讓季南煙給碰上了。

季南煙看著他，有那么一瞬間，她的心跳停止了半拍，與此同時，耳邊的巨大音樂好像戛然而止，一時間空氣安靜到季南煙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她沒有回答葉知夏的那個答案是：她想要得到干凈純潔，沒有雜質的愛和靈魂，如果能夠碰到的話，她會許愿長長久久。

今天，好像、似乎，她碰到了這么一個機會。

半秒之后，季南煙的心重新恢復跳動，她微微瞇起眼睛，眼里閃著細碎的光：有新的獵物了。

她重新打量了一下隔壁卡座的男生，巧了，碰見一個熟人，她的某位前男友，叫杜云，是高二的學弟，籃球社社長，開朗大方會玩，和他在一起的兩個月季南煙過得還挺開心。

這人也屬于拿得起放得下的，季南煙將“心”還給他跟他說分手之后他也沒有多做糾纏，瀟灑離開了，現在兩人偶爾在微信上聊兩句，也不覺得尷尬。

雖然說沒有熟人做跳板也可以，但有就更好了。季南煙左手食指輕敲著桌面思索片刻，然后回過頭對葉知夏莞爾一笑：“走吧，跟我去隔壁卡座玩玩。”

季南煙沒有猶豫，端著酒杯就直接過去了，葉知夏怯生生跟在她身后。

看到前女友忽然出現，杜云絲毫不慌，甚至還調笑到：“喲，季大美女來了啊！”

“嗯哼，來跟你打個招呼。”季南煙語氣輕松自然。

她一過來，這個卡座所有男生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她身上，畢竟她長相身材都十分出挑，很難不吸引人，那男孩也不例外，但是他看她的目光安安靜靜，沒有沾染一點酒吧里放肆游動的荷爾蒙。

“來來，坐坐坐，我們這里還夠坐。”杜云大大咧咧地招呼道，季南煙坐下后，她分別向季南煙介紹了卡座里的其他男生，都是他的室友，或者籃球社的好友，只有一個人稍微例外一點，居然是個道士，穿著也正常，文文靜靜坐在一旁，禮貌沖著季南煙點頭。

道士也能來酒吧嗎？這個問題在季南煙心中一閃而過，她很快重新把注意力拉了回來。

那男孩是緊挨著杜云坐的，因此也是最后一個被介紹的，杜云的視線轉向男孩，看他的時候眼里有種對小弟弟的寵溺與疼愛：“這也是我室友，叫南諳，大學霸呢，最近是不是要出書了？”

“杜云......”南諳皺著眉示意杜云打住。

“好好好，總之他很厲害就對了。”杜云便沒再講下去，只是真心實意地夸了兩句。

他們倆說話的時候，季南煙的目光一直牢牢鎖定在南諳身上，她近看這個男生之后，對他越發滿意起來。他的樣貌完全稱她的心意，面龐光潔白皙，側臉曲線流暢但卻不失柔和，濃眉，但卻不是那種狠厲張揚的眉型，而是具有少年氣息的，既帥氣又生機，像只靈鹿一般，眼睛也像鹿，濕潤而清澈，眼瞼微微下至。

真是塊璞玉。

就這幾分鐘之間，季南煙就下定決心要對他下手了。

做好決定后，季南煙便開始思索今晚應當如何快速拉進兩人的距離。

干坐在這桌上聊天肯定是不行的，最好能獨處。季南煙一邊跟桌上的男生搭話，一邊環視這四周——快要十二點了，舞池上的人漸漸多起來，該去熱身一下了......

桌上的話題點到為止，季南煙站起身，將身前地酒水飲盡，帶頭到：“快午夜了，一起去舞池嗨起來？”

聽季南煙這么說，杜云為首地一干人全都情緒高漲來，一個個站起身：“走起走起。”

男生們一個個離開，就只剩下南諳、葉知夏還有那個小道士，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季南煙也沒走，她知道南諳看上去不像是來過酒吧的，應該不會馬上起身，她故意等著的。

果然如她所料。

閃爍的燈光下，季南煙展露出甜蜜而熱情的笑顏：“不一起去嗎？”

葉知夏拼命搖頭，她是出于好奇心也過來的，但進門才坐了一會兒便意識到酒吧這種喧嘩吵鬧的地方并不適合她，現在她只想默默熬到散場。

小道士自然也不是隨便能拉過來玩兒的。

季南煙的目光落在南諳身上，南諳笑著沖她搖了搖頭，有些拘謹：“我不太會蹦迪。”

這好辦。季南煙臉上的笑意不減：“蹦迪需要什么技巧啊，跟著音樂晃就行了。好不容易來趟酒吧，不去蹦怎么行，別怕，學姐教你。”

南諳輕輕皺起眉，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微紅著臉點點頭，站起身。

很好，就這樣，一步步來。季南煙帶著南諳向舞池走去，音樂聲很大，她扯著嗓子同南諳搭話：“你是第一次來酒吧蹦迪嗎？”

“是的，學姐，”南諳乖巧回答，嗓音清爽溫柔，像片羽毛一樣輕輕掃過季南煙的心頭，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因為我幫杜云辦成了大事，他非要請客，還非要請客蹦迪，所以......”

“知道了。”感覺到南諳在小心翼翼為自己解釋，季南煙笑意更濃一些，“不要有心理負擔，蹦迪多好玩兒，單純的快樂，壓力大的時候來這里解壓是不錯的選擇。”

越接近舞池中央，音樂聲就越大，季南煙不說話了，悶聲往前擠，走了幾步，又回頭看看南諳，正巧有幾個人從他們中間穿過，差點將他們沖散，季南煙于是伸出手來，將南諳的手握住。

她感到南諳的手先是一抖，然后略微縮了縮，再然后便認命般地由她牽著了。南諳的手掌溫暖又干燥，拉著他的手的季南煙不禁感到一陣舒心。

兩人好不容易擠進舞池中央，蹦迪的舞池自帶蹦床，人踩上去便會不由自主跟著音樂跳起來，季南煙很自然地松開南諳的手便開始蹦，她樂感很好，每個動作都剛好踩在點上，整個人舒展又放松，與環境和音樂融為一體，無比和諧。

而南諳就不一樣了，剛踩上蹦床的時候他根本沒反應過來，蹦床巨大的振幅讓他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根本沒有辦法好好隨著音樂蹦迪，調整過來之后也只是跟著蹦床機械地蹦。

大家一起跟著DJ指揮到音樂高潮揮手吶喊的時候他也完全沒反應過來，就在他覺得窘迫的時候，忽然感到自己的手又被身旁叫季南煙的女孩那只柔軟纖細的小手給拉住了。然后季南煙牢牢拉著他，引導著他舉起手來，跟著音樂揮舞。

許久都沒有放開。

南諳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燒，兩個人靠得太近動作太親密了，他覺得不自在，再說，這個女孩他才認識不到半小時。但在這樣一個喧嘩又帶些浪蕩的地方，他也更難開口或做出行動將她拒絕，所以他只能深呼吸平復心情，努力催眠自己將自己投入到音樂中去。

沒想到這一投入，就還真投入了，南諳緊繃地身體逐漸放松下來，進入狀態。

季南煙看在眼里，樂在心里，她的目光像大膽的在南諳身上纏綿，像繞花的蝴蝶。南諳太可愛了，投入以后的他跳得極其認真，眼神嚴謹，小心地跟著節拍，生怕錯漏，好像在做一道數學題，但也是陶醉的，代入了情緒的，時不時便瞇起眼像小貓被撓了下巴一樣享受。

季南煙趁他不注意，悄悄松開他的手，順便瞥了眼時間——快十二點了，十二點之后，她今晚真正準備抓住的機會就要到來。

五分鐘之后，DJ在一片吵鬧聲中拿起麥克風開始發言：“馬上就要到12點了，了解我們酒吧的朋友都知道，我們這里有一個特殊的活動，午夜12點正點的時候，全場熄燈三秒，在這三秒內，大膽親你想親的人吧！”

“下面我開始倒計時。10,9,8,7,6,5,4,3.......”

隨著零點一點點逼近，季南煙少見地緊張起來，她用余光打量著南諳，他很沉靜地聽DJ講話，暖黃的酒吧燈打在他的側臉上，季南煙竟不能分辨他的情緒，他默然站著，好像對周圍的一切都無動于衷。

“2,1.......”

一瞬間燈光全都消失，只余下一片黑暗和轉瞬即逝的安靜，季南煙本打算抓住這片刻的機會，一舉將南諳的心偷過來，但當零點真正到來的時候，季南煙竟然猶豫起來。

她的心情很復雜。一方面想要快點將自己感興趣的獵物毫不猶豫收入囊中，畢竟這是她的作風，一貫霸道且快準狠；但另一方面，她忽然又略微地不甘心起來，不甘心自己只能收獲這個少年并非出自主動的愛，不甘心她從他那里獲得的愛僅僅偷來的；還有疼惜和不知從何而來的保護欲，她疼惜這剔透的靈魂，有些不忍心用這樣的方式去染指。

南諳同她談過的任何一個前男朋友都截然不同，季南煙之所以能對從前那些男友下的去手，是因為她專門挑揀的都是一些和她一樣會玩并且玩得起也放得下的人，但南諳顯然不是，他太“純”了，季南煙擔心這樣粗暴的對待他會埋下什么禍根......

當然這所有的想法都是電光火石間從季南煙的腦袋里一閃而過，來不及深想。

但猶豫的當口，處于本能和習慣，她的能力竟已經初步啟動了，食指間再次溢出銀光，那銀光悄悄延伸觸碰到南諳的手腕，準備將他纏繞，就在這時，南諳忽然像是感應到什么一般，猛地轉過頭看向季南煙。

黑暗中季南煙只能看到他一雙明亮的眼，他皺眉俯視著她，似乎是感受到了身邊的潛在威脅，他的眼神中褪去些許柔和，變得有些警惕和凌厲，像是伏在草叢中的幼豹。

季南煙心里咯噔一下：

被發現了？！

沒可能啊？

這樣的眼神也讓季南煙感覺這樣受到了威脅，受此影響，她的能力施展得有些力不從心，那顆原本就動搖的心也徹底軟慫得一塌糊涂，默默收回外放的能力，此時距離燈光重新亮起還有一秒鐘。

不做點什么季南煙會覺得很不劃算。

于是她微揚起頭，小心又放肆地輕啄了一口南諳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