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彌漫了煙草的味道。
他吸了一口,看著燃燒的香煙,繼續說著:“我把焦油煙草灼燒出來的煙霧,當做空氣吸進肺里,煙就是讓我存活至今的空氣。然后把所有的罪惡,一口吐出來,當做什么事也沒發生,這是我的樂趣。”
我們有共鳴,那就是吸煙與殺人,但我并不喜歡隨意宣告和終止別人的生命。
此刻,腦海里翻回著他的事跡,想到了這個警察匿藏的冷血,和殺手性質。想到了集成睿智、儒雅、風趣、嗜血、殘忍這些矛盾且極端屬性的代名詞,漢尼拔。
“我想應該是你的原則吧!殺人或吃人,想法一念即成。”美國人提到殺人,總會想到電鋸。美國歷史上曾經出過的著名的連環兇殺案,犯人將人殺害后用電鋸肢解。后被稱為德州電鋸殺人狂,和倫敦的開膛手杰克一樣,都是歷史上的殺人厲鬼。黑色大麗花,在漢尼拔的世界觀里,簡直不值得一提。不過現實與幻想的差距,只能彌望。
而在他眼里,似乎有著另一種直覺、含義、藝術……我不明白,為什么我沒有倒在他腳下的,倒在血泊中。
華格納?伽爾布雷斯,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殺了假面,沒理由讓我如此享受這支煙的繚繞。
根本無法捕捉鐵面的思路,與他的對話銜接性太弱。不知道是我太過愚鈍,還是他太過聰慧。華格納把話題拉遠了,遠得讓我莫名其妙。“我記得在科羅拉多,有個阿納薩吉村莊。懸崖山的另一邊,墻上留下了一些數千年的畫。沒有人,只有動物、太陽、月亮。你知道為什么嗎?”
他看著我,沒有閃爍。
我抬頭,凝視天上黑色的帷幔,那深邃的空洞,回答他:“他們認為值得銘記下來。”
側過目光,深沉中帶著懷疑。“值得銘記?文風,像你這種人,值得銘記的什么?”
忽然意識到,我竟然猶豫了?為什么……沒有理由猶豫的,值得我銘記,就是婕拉。可我,為什么猶豫……
也許,是因為找不到婕拉,焦慮過度了吧。
光線照在華格納的只有四分之面具的鐵皮上,把他的瞳孔照得毫發畢現。“我不敢肯定,但你猶豫了,我覺得你其實不知道值得你銘記的是什么。”
我忽略掉這個話題,它讓我自恨而懊悔。“你是這座城市的英雄,而我是這個城市的惡徒,你肯定會被很多人銘記。你知道《希波克拉底誓詞》,不是嗎?”
鐵面唇邊繾綣的煙霧,縹緲在他精致的棱角上,深邃的瞳仁里是一襲陰郁。“那只是醫學誓詞,不是警察誓言。哥譚二十載,好人還剩下幾個?——這句話出自小丑,即使蝙蝠俠的黑影籠罩了整座哥譚,壞人卻永遠不會消失。我不是蝙蝠俠,我寧愿當憤世嫉俗的小丑。為與不為,皆毀。世人多責,只求無愧。”
似乎遺忘了感官中的恐懼交錯,我直接點出重點。“這就是你一直沒有殺我的原因嗎?華格納?伽爾布雷斯,人人畏懼的鐵面神探,我的命早就掛在你的槍口上了。”
他沒有猶豫,說,假面,死在我的槍口下……
不殺我的理由,浮出水面了。可是,假面,明明是我殺的。難道報道出來的,另有蹊蹺?即使是這樣,我被通緝,已經改變不了了。如果鐵面有意,早就撤銷了,不會等到現在。鐵面,你這個混蛋。
“死在你手上的,不是假面。報道與通緝,也是我一手操作的。”華格納沒有絲毫的隱藏與慌張,說話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沙啞的假音。
出奇的平靜,讓我自己都感到訝異,我應該立刻把他翻到,拳頭轟上去的。可能我做不到以大腦換大腦,以智慧互相較量,但是貼身肉博,我相信可以做到旗鼓相的對峙。
“你完全可以暴怒,可你沒有。你知道你為什么如此平靜嗎?因為你在害怕,害怕自己的人性破裂,害怕必須面對的選擇。所以你的心態達到了零度,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不要嘗試去尋找十三K。我要去一趟帕特里克莊園,再見了。”
華格納消失在黑暗里,有一段時間。我可以掏出槍,裝上消音器,打破他的頭。但是我沒有這么做,因為我的思緒集中在了他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
隱晦如夜,沙啞如娑,篤定如我。他說,如若不然,你的時間將至……
從他的話語里,我回想起了,斯嘉麗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我的時間到了!華格納是在暗示我,我的時間所剩無幾了嗎?但這又和我找十三K,有什么必然的聯系?通過思辨不能得出上帝存在的結論,通過對比不能找到隱匿在黑暗里的人,我困惑的大腦產生劇痛,彷如被蜜蜂的尾刺蟄在了腦神經上,墜入迷亂的珊瑚海里。
華格納給我的感覺,是文藝、深刻、精美,仿佛是一件隱藏著秘密的油畫。但也有跟我相似的地方,一個神經病。
但皮囊之下,一切未知。
夜空下的光線,閃爍在迷離的角落里,講述著深沉的悲哀。華格納的話,冗長了我一夜冥想,我不斷問自己:文風?蘭頓,你是誰……連我自己都感到荒謬,也許我該去精神科掛個號,可我并不是語無倫次的未治愈的精神分裂患者。
第三封信上的內容,是《圣經》創世第三天,上帝創造天地萬物說的話。“天上的水要匯集在一處,讓大地裸露出來。”接連著,又收到幾封。
我怒火中燒,咆哮了一聲,滾你媽的上帝!
接著一襲漣漪蕩平,心緒穩如山岳,靜若木林。在糜爛的酒精里,我似乎又回到了起點。斯嘉麗躺在血泊中的畫面,婕拉宛若天使的面孔,無數翻頁般的畫面,在我腦海里回放著。難道我懦弱的如此不堪,如此需要渴求上帝嗎?不,我不會對上帝進行寬恕的禱告。
“當我心中感到迷茫之時,我想起了神。我的祈禱將我帶入神圣的殿堂,帶到你的面前。”這句話只有斯特蘭才會嘮叨。尋找婕拉的蹤跡,無法用奧卡姆剃刀論來思辨,那我還能用什么理論來搪塞我自己的無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