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選一個吧！你覺得這個怎么樣？顏色瑩白如玉，弧線柔和可愛，或者這個？這張色如白雪微冷，線條利落爽朗，也是非常不錯的。”

自從永清進門就一直默不作聲當壁掛的元莫，此時聽得少年趕人當即笑嘻嘻的拿起兩張面具，一左一右的攤在未妜的身前讓她選擇。

未妜看著那張臉，只覺得心頭一跳，氣血上涌。

果然對這家伙生不出什么好感。

全都是一模一樣的白板面具，顏色雖然說不上慘白如骨，但也絕不是什么如玉如雪，制式的外觀說什么這個弧線柔和那個線條利落，真當她眼瞎嗎！

“不必了，本君送她離開。”永清袖袍揮動，元莫拿在手里的兩張面具如同被無形之線牽引，凌空而起脫離他的手掌重新掛回了墻上。

未妜也在這一揮之間覺得自己的視線開始無限拔高并且模糊了起來。

隱約間，她看到城墻之外匍匐著的形如淤泥，慪爛蠕動的不可名狀之物。

見到它就像是見到了眾生之惡。

不，比起眾生之惡，它更像是眾生之憎。

是不甘，是不得，是怨憎，是嫉妒，是悔恨，是詛咒，它不只是眾生惡念惡行的匯聚，它更是眾生的陰暗面是眾生自己都憎惡、厭棄的卻又在不斷滑落的對立面。

這就是魔念嗎？

都說一念成魔，這些便是那一點念頭的具現嗎？

所有的行差踏錯，所有的因由緣始都可以在其中看到那引發一切的那一點念頭。

失之交臂的遺憾，最終成為不甘。

多次嘗試的無果，逐漸變為不得。

身處困境的無助，演變成為怨憎。

艷羨而無法達成，扭曲成了嫉妒。

回首而珍寶盡失，日夜糾纏悔恨。

以及因為種種因果交織不堪重負崩潰癲狂之時的切齒咒怨。

魔誕生于陰暗與執念，不自滿與求不得有時候不過一線之隔。

魔念一生，眾生靈性便傾向了深淵。

趨利避害是眾生本能，利己是本性，那么殺一人成就自己與殺萬人成就自己又有何不同呢？

便是救世的圣人，也是先成就自己，再成就蒼生的不是？

……

未妜覺得自己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很多個念頭，在看到那魔念匯聚晦澀污濁的不可名狀之時，一身隱含遨游九霄俯覽眾生之意的真元靈性，也多了一分邪異，隱隱顯出幾分肆意天地禍亂蒼生之意。

一雙墨瞳黑色悠悠，映著寂靜之城中游走各方的亡魂鎖鏈顯出幾分污濁斑斕。

將未妜的意識從這片亡魂與魔念交織封鎖的詭域中送出，永清將涼涼的視線投向依舊面帶微笑打量著周遭面具的元莫身上。

“還真是大方啊，可惜美人不識玉。”

永清將視線與元莫的視線重合，那兩張被重現掛會墻上的白板面具，在她的眼中，確實是如元莫所描述的那樣，一張瑩潤如玉，一張色白若雪，都是頂好的。

或者說掛在這里的面具都是頂好的，只是元莫挑出來的那兩張更適合那個姑娘罷了。

“別這么小氣嘛，這位小姐姐不還是沒看上嘛！”元莫笑嘻嘻的。

“小氣？在本君的地方拿本君的東西來做人情，來——英、雄、救、美？你是真不怕本君把你這一點念頭給留下啊！”

“人家師兄妹兩個，千里迢迢的拿著拜帖前來拜訪，怎么著你也得見人家一面吶！可不能叫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陪你這一道分身留在這詭異寂靜的陰影之城吧？這也不好交代吧？”

“有前輩費心，這師兄妹兩個最近的食物當是十分——豐——盛的吧？”永清重重的咬了‘豐盛’二字的讀音。

縱使無有圣光石在身排斥魔氣，但身為傲龍宗的內門弟子，能夠在外代表宗門行走，憑其心性怎么也不應該被那些魔氣勾動，意識離體來到這里才對。

可如今在城墻上被城外魔氣一懾，又被元莫三言兩語攪動心神，竟導致心神有隙，被魔氣勾動來到此地！

要是傲龍宗的修士都是如此心志不堅之輩，星辰閣何至于如今還在謹小慎微的上下求索？

“哈，你這可就冤枉我了，身為前輩，哥哥我怎么會在你的地盤胡來讓你背鍋呢！不過是一點點的通明花花粉，讓點心的味道更好一些而已。”

元莫舉起一只胳膊，手掌在身前左右揮動，一個我絕對不會做讓你為難的事，你可冤枉死我了的樣子。

通明花，確實是個好東西！

通明花長滿十年就有助于天人交感，元莫出手的通明花花齡又有幾個十年呢？

“最多，最多也就是吃了點心的人最近會悲春傷秋多愁善感一些而已。”元莫笑嘻嘻的神情，顯然是真的認為這不是一件大事，而是一件很小很小完全不值得上心的小事。

被動的天人交感，確實不是什么大問題，甚至對許多修士來說還是一件好事情。

只不過也要看環境才行，在這魔念沸沸盈天亡者憎惡生者的寂靜之城，天人交感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看了一眼未妜消失的地方，傲龍宗說不定要出一個女魔頭了。

但，誰管它呢——！

傲龍宗。

拋開星辰閣，單是它帶頭搜捕圍剿欒氏遺族，她和它之間就有一道解不開的結，一道鮮血染頭的猩紅仇結。

這道永清道君的神念分身，眼角余光閃著微微的猩紅色，看起來十分的危險。

“聊天到此為止，我也要趕緊回去才好。”元莫瞅見對方眼角的那抹微微的猩紅，頓時話鋒一轉跟其告辭打算離開。

“別啊！”永清出手將元莫分出的這一點兒念頭留下，“前輩費心策劃出了一場英雄救美，這么回去，可就不完美了，您這一點念頭還留在這陪我好了。”

“喂！你真要將我留在這啊，這壞脾氣可不像你了啊！”元莫臉上猶帶笑，卻是不認為對方會將自己給徹底留在這兒，頂多是困上一點時間。

“前輩帶著傲龍宗的小姑娘在本君的府邸中翻箱倒柜，如今留在這兒隨本君一起制作假面是再寬容不過的懲戒了。您不會以為在下鎮守這里就一點兒影響都沒有了吧？”

一句話說完，元莫的身形頓時淡薄了許多，他與本尊的聯系被斬斷了。

城墻上的元莫也是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他感應不到進入寂靜之城的神念分身了。

“你居然真的敢……”

“呵，這又有何不敢。”

被像一團面團一樣拉長搓短穿過層層封鎖離開寂靜之城的未妜，隨著大部分意識的回歸同步，城墻上的她眼中多出明亮的光彩，不再是亦步亦逐眼神空洞的人偶。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