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在空寂的藥房內仔細搜尋，指尖掠過蒙塵的櫥柜。

他先是尋得一罐細白鹽粒，繼而從藥柜深處翻出幾包調料：嗆辣的胡椒粉、艷紅的辣椒粉、醇厚的茴香粉，還有散發著獨特辛香的八角粉。

他將這些分別倒入一個個瓷瓶中，并放入程靈素留下的檀木藥箱中，箱內頓時彌漫起一股奇異而復雜的氣息。

毒手藥王已逝，程靈素亦已離開。

這曾經名震江湖的藥王山莊，如今只余滿室藥香與空寂。

行走江湖，沒有佩劍便罷，卻總不能終日背著個藥箱。

楊過抬手將藥箱合上，連同自己的行囊一并遞向身后的劍侍。

玄色衣袖拂過箱面雕刻的百草紋路，發出細微的摩挲聲。

“拿著。”

劍侍躬身接過，沉默地將箱袱負于背上。

楊過環顧這間承載了無數傳奇的廳堂，目光最后落在堂前那塊“以毒攻毒”的匾額上，字跡依舊遒勁，卻已物是人非。

“響徹江湖的藥王山莊...”他低聲輕嘆，尾音消散在穿堂而過的風里，“...可惜了。”

最后一眼，將這座曾經名動武林的莊園刻入心底，楊過轉身，衣袂掠起細微的塵埃。

小龍女無聲地跟上，白衣在昏暗廊下恍若流云。

“過兒，我們去哪？”她輕聲問道，嗓音清泠如玉石相擊。

“去絕情谷，”楊過獨眸中閃過一絲銳光，“找我義父。”

若說這茫茫江湖，還有誰可成為楊過堅實的依仗，那么身為“西毒”，位列五絕之一的歐陽鋒，無疑是第一人選。

天山童姥既已盯上毒手藥王，以她那通天徹地的手段，發覺藥王已死不過是遲早之事。

屆時，她那莫測的目光，必定會轉向曾與藥王同行，又兩度出現在此地的自己。

極寒冰蟾！

這等能大增功力的天地奇物，尋常江湖人或許聞所未聞，但天山童姥那個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老妖婆，卻絕非尋常。

逍遙派數十年前威震天下，搜羅四海武學典籍，造就瑯嬛福地的傳說，對于天地間各類奇珍異寶的記載與認知，只怕遠比世人想象的更為淵博。

楊過雙眼微瞇，深知風雨欲來。

他必須早做謀劃，在天山童姥的注意力徹底轉向自己之前，找到足以抗衡的力量。

朝陽陽將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長，逐漸消失在藥王山莊荒蕪的小徑盡頭，只余下空樓寂寂，訴說著逝去的傳奇。

離開藥王山莊，來到血矮粟林子外。

王如烈等人已經不在，留下一片狼藉，其中，不少刀劍都留了下來。

這些刀劍因為砍伐過有毒的血矮粟，所以都被火云洞的人遺棄了。

楊過兩手空空，小龍女有玉女劍。

‘仗劍江湖怎么能沒有劍呢。’

楊過俯身拾起幾柄散落在地的長劍，指尖拂過粗糙的劍身。

這些劍工藝粗陋，材質低劣，連最基本的打磨都沒有做好，表面還殘留著鍛打時凹凸不平的錘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暗淡。

“過兒，你可是要選把武器當做佩劍？”小龍女清冷的聲音自一旁傳來，白衣在風中微微飄動。

“嗯。”楊過應了一聲，卻搖了搖頭，隨手將一柄鐵劍舉到眼前，“可惜，這些都是凡品，配不上龍兒教的劍法。”

他話音未落，掌心突然透出一股森然寒氣。

肉眼可見的冰霜自他握劍處急速蔓延，瞬間爬滿整個劍身！

那柄平凡的鐵劍竟在剎那間化作一柄冰刃，在早上的暖陽下折射出凜冽寒光。

楊過手腕輕輕一抖。

鏘—！

一聲脆響如同冰河破裂！

那柄被寒冰真氣灌注到極致的鐵劍竟應聲崩解，碎裂成數十片大小不一的菱形鐵片。

每一片邊緣都閃爍著鋒利的寒芒，被精純內力裹挾著懸于半空。

下一刻，楊過握住劍柄的手微微一轉。

那些冰棱鐵片如同受到無形指引，化作一道銀藍色的流星雨激射而出！

嗤嗤嗤——！

鐵片掠過之處，枝葉盡碎！

碗口粗的樹枝被齊整削斷，斷面光滑如鏡。

去勢未竭的碎片最后精準地釘入十丈外的樹干，排成一個深邃的“楊”字，入木三分。

寒氣自碎片蔓延開來，竟在夏天樹干表面結出一層薄霜。

“過兒的內力又精進了。”小龍女眸光微動，唇角泛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而身后的清云早已看得脊背發涼。

這位新主人對內力的掌控，竟已到了化物為刃、碎鐵成雨的境界！

清云驚訝過后，便擰眉詫異。

因為楊過并沒有遺棄那些殘次品鐵劍，而是一股腦收集起來，用樹木做了一排用于存放鐵劍的劍鞘，彼此相連。

然后把那些鐵劍插入劍鞘，呈現扇形，最后讓劍侍把那些劍背了起來。

扇形鐵劍、藥箱，加上包袱。

清云忍不住抬頭看向楊過，可正好看到楊過看向她。

“有怨氣？”楊過笑著問道。

“沒...沒有。”清云趕緊低下頭。

“過兒，我幫她拿包袱吧。”

“不必。”

楊過阻止了小龍女，關于是清云如何變成劍侍的，楊過已經和小龍女說過。

他轉眼看向劍侍道：“這幾十斤的重量對一個練武之人算不得什么。”

“劍侍。”

清云抬頭：“主人...有何吩咐？”

楊過淡淡道：“如若你表現得好，我會考慮傳你一門絕頂輕功。”

反正劍侍在他寒毒控制之下，算半個自己人。

這次前往絕情谷路途遙遠，劍侍肯定跟不上他和小龍女的速度。

清云先是一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隨即，她眼中猛地迸發出熾熱的光彩，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她立刻單膝跪地，抱拳行禮，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多謝主人恩典！劍侍......定當竭心盡力服侍主人，萬死不辭！”

她是親眼見過楊過和小龍女施展輕功的。

那絕非尋常江湖人士的縱躍提氣，而是近乎于身若飄絮、踏風而行。

那等輕功境界，早已超脫了她對武學的認知，近乎道，近乎幻。

如今竟有機會得以窺伺門徑，如何能不讓她心潮澎湃，感激涕零？

不止是清云在回想昨晚初遇的場景，楊過也在想。

他問：“昨夜你似乎提前察覺到了我的偷襲？”

“呃...是！”清云不敢遲疑，立即說道：

“是天山童姥傳下的探息決，就算沒有深厚的內力，也可以擴大感知，散出無形的氣勢...我等圣...為天山童姥外出辦事，需要一點震懾人的手段。”

“嗯...”楊過頷首道：“裝做高手，實際上徒有其表。”

清云聞言，額頭伏地。

“天山童姥的手段，自是比不上主人的。”

“呦~還會拍馬屁，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