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首封還在出神,塞在耳朵里的藍牙耳機呲啦發出一陣躁音。整個世界——呼呼風嘯,微雜的電流聲還有大吼大叫以及嘻嘻竅笑——瞬間鮮活了。
“首封呢?虢首封呢?混蛋,他又跑哪去了?”耳機里大爆炸似的嗓門吼得虢首封頭皮一麻,他伸長了脖子往下面探。只見下面探照燈搖來擺去,強光都是一束一束地,刺穿了天穹。融金大廈被徹底封鎖,警車把整座大座堵得里三層外三層,插翅都難逃。
虢首封在上面懶洋洋地道:“我在呢,已經就位了。”
歸火繼續崩潰:“大哥,你打頭陣啊。你要吱個聲啊,你要給個信啊。所有人都在我看得見的范圍里,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
“我就在上面啊,你看。”虢首封朝下面揮揮手,他也不知道歸火和其他隊友到底躲在哪個旮旯角落里,就這樣隨意地揮揮手,最大的作用是一種心理安慰。正如“夜行者”這個名字所展示出來的效果,他們總是在夜間行動,堪比耗子,悉悉索、悉悉索,在人們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叼走了自己的勝利果實。
果然,耳機里沉默了一小會。虢首封猜測歸火在下面正企圖辨認出自己,但他并沒有那么出眾的眼力。融金大廈一共六十八層。一旦籠罩在夜色里,普通人根本看不出頂上會有螞蚱跳動的痕跡。除非是鷹眼異能者,才有可能把虢首封從一團黑呼呼的影子里區別出來。
虢首封記不清夜行者之中誰有鷹眼異能,但他可以確認這次組隊行動里五個人,有一個人視力很好。不,不是視力好的問題,而是那個人收集信息的管道很有意思——感同身受。沒多久,耳機里傳來另一個人嘻嘻笑的聲音:“啊,我看見了。老三在朝歸歸揮手呢,他貓在信號塔上。”
虢首封聞言,立刻環視四周,眼角余光捕捉到某只小動物嗖的一下竄出去。
歸火在耳機里倒抽了一口冷氣,咆哮道:“信號塔?信號塔?”
“老三,歸歸在你九點鐘方向,看得見嗎?”
多虧了那人提醒,虢首封集中注意力往左手邊望下去,下面一大批人動來動去,望一眼,眼睛都能糊。但是有了提示,虢首封果然看見個大塊頭正舉著望遠鏡朝天上望。他略略嘆了口氣——玄武族后裔即使沒有天份,也學會了如何借現代科技避長就短。
歸火一手舉著望遠鏡,一手抵著掛在耳廓上的微型聯系,好像他一嚎,那貼在糙臉上的擴音器就會掉下來似的。歸火噼哩啪啦:“快給老子下來!你媽的,一百二十斤的體重你知道有多重嗎?你就不怕壓垮那根細桿嗎?你是走鋼絲的雜耍嗎?折了你丫賠嗎?”
通訊頻道里頓時追出好幾個高低不一的笑聲。
“你還想再欠一筆錢?你是來賺錢,不是來虧錢!”歸火抱怨道,“有沒有一點團隊合作精神啊,虢老三?跟你一起組隊真是糟透了。”
“謝謝。”虢首封暗道,我也不習慣與人組隊,尤其是你這種大嘴炮。他改問叔伯仁——便是剛剛點出自己和歸火位置的男人,雖然姓“叔伯”,但同伴之間卻喜歡用一些賤賤的匿稱來互相稱呼;就象夜行者都會親昵地叫他“老三”、“虢老三”,并不是代表某種尊敬,更多的還是一種調笑。虢首封:“鼠哥,說說大廈里的情況吧。”
叔伯仁是異能者,能操縱嚙齒動物為自己所用,甚至還能共享嚙齒動物的眼睛耳朵等五感,他的武力值不高,卻是夜行者組織里排名第一的信息收集者,很多前期準備工作都要仰賴他才能完成。
叔伯仁在通訊頻道里清了清嗓子,不管他把聲音壓得如何低,還是透出一股尖尖細細的吱吱聲:
“十個綁匪,二十七個人質。人質是二十五女二男,大部份還是夔地的貴閥子弟,年齡都在十八到二十二歲左右。”
“聽說是胡氏本家的三小姐過生日,特意在融金大廈包了一間娛樂室來開Party,結果被綁匪逮個正著。”
有人在通訊頻道里不屑地哼了一聲:“這群不諳世事的世家貴閥!”
虢首封聽出這是諦鑫的聲音。夜行者中排名第十一,祖上有鷹妖族的血脈,可惜他卻沒有繼承到鷹眼的異能,一雙手卻象是金剛爪,一抓一摳,鋼筋都能被他抓掰成兩截。戰斗力非常傲人,為人也很擅長經營,可惜時運總差了一丟丟,比如說他總想力爭夜行者的排名能擠進前十,每次好不容易攀上第十名了,氣還沒喘勻又被人踹下去。每次都義憤填膺卻又無可奈何,比如這次就是因為虢首封晉位第三名成功,才導致他排行退至第十一位。諦鑫的外號不叫諦十一,而是“萬年老二”,不能當面稱萬年老二,一叫他就急得冒火。
歸火吼:“都住嘴,聽鼠哥說完。”
虢首封見縫插針地問:“怎么就想著綁架這群小屁孩了?”不是他有偏見,而是現在的世家貴閥一代不如一代,代代都沉溺于溫柔鄉里,越來越軟弱。不象他欠債十個億,不拼也要拼,打不死的小強,最茍活的主,只要有人開價,他能把夔地世家貴閥的館全踢一遍還能活著爬出來。
“這十個人都有通緝令在身,小半年前流竄來沙市,結果沙市封城只許進不許出。后來則是不許進也不許出。他們一直以為是自己暴露行蹤的緣故,慌得一匹。一直躲躲藏藏,今天聚在一塊在融金大廈包了個套房喝酒,和隔壁的撞成一團,突然發現那群目中無人的小崽子們居然是夔地貴閥的子弟……心想反正不能事了,不如把心一橫,看能不能闖出一片天來。”
虢首封挑眉。
通訊頻道里有個女的低低呻吟:“傻缺,竟然在夜行者的大本營里犯事。”這聲音讓人聯想起一個柔媚無骨的女人形象——薩阿蘭,昆侖薩氏貴閥子弟,十年前加入夜行者,在夜行者之中排名第十九。她名字清純,長相妖艷,纖細的光膀子上肱二頭肌一聳一聳,配合狐媚眾生的心形臉蛋,有某種病態的視覺美。但她是絕對的反差黨,外在越柔弱,打人越狠。虢首封不過欠她兩千萬信用點,她就笑嘻嘻地要求:“老三,你供我一年的新鮮血,這債一筆勾消如何?姐姐不差這點錢。”她并不是吸血鬼,但聽說吸攝強者的血液越多,就越能變強,因此對鮮血有格外變態的嗜好。虢首封拒絕了,他寧肯還錢,也不供血。
虢首封:“強盜們想用這群小崽子索要什么?”
“三百萬信用點,外加安全出陣。”
虢首封忍不住笑了,他掛著十億欠債的笑容說:“才三百萬信用點?小崽子們可真不值錢。”
“噓——!”叔伯仁忽然緊張起來,示意通訊頻道里安靜。
“靠,這幾個強盜!錢不要了,準備撕票!那小崽子,也太能惹事……”
歸火在下面瘋狂蹦腳:“虢老三你還等什么?行動!”
“鼠哥。”虢首封站起身,輕飄飄地站在細桿上活動手腳。
叔伯仁意會,語速極快地道:“六十六層第六包間,你鼻子還靈吧?”
“嗯。”
“往七點鐘方向下去,我已經讓小鼠們悄悄打開一扇窗戶了,還在窗邊潑了一點敵敵畏。”
虢首封:“?”難道你不知道敵敵畏是專用來毒殺你親愛小鼠們的毒藥?
其他人,包括歸火都是:“……”
叔伯仁叫道:“干嘛?你們什么表情?虢老三,你說話啊?我就不信了,這世界上還有什么味道比敵敵畏更刺激嗅覺更容易做信號的,你們說?”
“太多了。”虢首封嘆氣,然后捏著鼻子頭朝下,直接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