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清了清嗓子，問道：“母親，咱燕王府如今積攢的寶鈔究竟有多少？”

徐氏長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府庫之中現今大略存有三四千萬貫寶鈔，其他各處亦有不少。”

“只是這寶鈔多得都快把一間屋子給填滿了，且那紙張質地粗糙，年月一久，受潮發霉者甚多，咱們還得隔三岔五地派人搬出來晾曬，就怕哪天一個不小心，這寶鈔就全毀了。”

“我這心里啊，正為這寶鈔的去處愁得緊，如今這寶鈔好似那燙手山芋，拿著無用，花又花不出，真怕再過些時日，便成了一堆一文不名的破紙。”

徐氏眉頭緊鎖，繼續抱怨道：“朝廷行事也著實令人費解，不論是咱王府的歲祿，還是邊軍的軍餉、官員的俸祿，清一色全是寶鈔。”

“可這寶鈔到手卻如那水中月鏡中花，看著有實則無，根本買不來東西。你瞧瞧，現下多少官員為了生計，四處借貸，狼狽不堪。”

“咱燕王府時常有那些官職低微、俸祿微薄官員前來求借，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街頭吧？”

“能幫襯自然是要幫襯的。可長此以往，這不是把他們往絕路上逼嗎？難保他們不會心生貪念，做出錯事！”

朱高熾微微點頭，將對趙軒所言的法子，一五一十地又向徐氏復述一遍。

徐氏初聞時，眼神中滿是震驚與詫異，待朱高熾講完，她緩緩閉上雙眸，沉思良久，方徐徐睜開眼，眼中有了幾分篤定：“這法子聽來雖險，卻也不失為一條出路，或可一試。”

“咱們且先從小處著手，慢慢摸索，瞧瞧成效如何。”母子二人隨后又就諸多細節細細研討了一番，直至暮色漸濃。

次日，燕王府內一片喧鬧。王府屬官、仆從及護衛們聽聞有賞賜，皆喜笑顏開，奔走相告。

眾人皆道是王妃即將大壽，主子恩澤廣施。一時間，眾人皆齊聚一處，翹首以盼。

待王府管事捧著賞賜前來，眾人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待看清是寶鈔時，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喜悅之情煙消云散。

眾人面面相覷，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失望。

此時，王府管事站出來，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諸位莫急，且聽我一言。”

“這寶鈔和別的寶鈔可不同，實則另有妙用。”說罷，管事將朱高熾所授使用這“特殊寶鈔”之法詳細道出，眾人先是一愣，繼而眼中放光，興奮之色再度浮現。

原來，這王府給大家伙兒發的賞賜——寶鈔，上頭都蓋著燕王府特有的印子。

拿著這有印的寶鈔，就能去王府旗下那些個鋪子買東西，不管是做衣服的布、吃的糧食，還是大姑娘小媳婦喜歡的胭脂水粉、首飾啥的，要啥有啥。

這些鋪子，都會按照寶鈔本來該有的價值，給人等價的貨。

這么一來，這印著燕王府標記的寶鈔可就和普通寶鈔大不一樣，就跟活過來了似的，那購買力和同等的銀子、銅錢沒啥兩樣，只不過只能在王府的鋪子里頭使，出了這地兒，別的鋪子可不認。

這兩天，朱高熾帶著趙軒忙得腳不沾地，啥別的事兒都顧不上，就整天在王府的各個鋪子里打轉。

他倆就跟倆盯梢的似的，眼睛緊緊盯著那些拿著有王府標記寶鈔的人，看他們是不是樂意用這寶鈔，買東西順不順利，能不能輕松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看了一陣子，朱高熾臉上有了笑模樣，為原來大家伙兒對這特殊寶鈔還挺樂意接受的，嘴里還一個勁兒地夸燕王府仁義、厚道，對底下人好。

就因為他們拿著寶鈔進了燕王府的鋪子，就能順順當當買到東西，好像這寶鈔就是真金白銀一樣。

可趙軒還是皺著眉頭，一肚子疑惑，忍不住就問朱高熾：“世子爺，那些拿寶鈔的人是高興了。”

“可咱燕王府不就是把東西換成寶鈔了嘛，這寶鈔回了王府，不還是不值錢的東西嗎？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朱高熾笑了笑，耐心地跟他說：“眼下確實只有咱燕王府的鋪子認這帶印的寶鈔，可你好好想想，要是這條街上所有的鋪子都認這寶鈔。”

“那它不就能在這條街上隨便用了嗎？到時候，你不就能拿著它在這街上想買啥買啥了？”

趙軒聽了，有點開竅了，朱高熾又接著說：“再往遠了想，要是整個燕京城的人，不管是大鋪子小鋪子，還是街邊擺攤的，都認這寶鈔，那會咋樣？。”

“再往大了說，要是整個燕地都認這帶標記的寶鈔，那它不就跟剛發行的時候一樣值錢，想買啥都行了？”

趙軒聽到這兒，一下子明白了，一拍腦袋說：“哎呀，小的懂了！現在燕王府的人認這寶鈔能買東西，就是因為王府的鋪子認，是王府讓鋪子收這寶鈔，它才這么金貴。”

“要是別人拿了這寶鈔，也會相信燕王府的鋪子肯定會收，為啥呢？因為大家都信燕王府啊！”

朱高熾看著趙軒這明白過來的樣子，滿意地點點頭，夸他說：“就是這么個理兒。”

“這寶鈔加了燕王府的印就有了價值，說到底，就是大家都覺著拿著它能在燕王府換到東西，其實就是王府在背后給它撐著，它才值錢。”

趙軒眼睛發亮，滿臉欽佩地夸贊道：“世子爺，您這腦子可真是聰慧過人、機智無雙啊！這般巧妙的法子，旁人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您卻能輕松拿捏，小的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朱高熾佯怒，笑罵著：“你這油嘴滑舌的家伙，少在本世子這兒阿諛奉承，有這閑工夫，還不快去把事辦妥。”趙軒忙不迭地應了聲，麻溜地轉身離去。

朱高熾匆匆回了王府，徑直奔向福壽宮。巧的是，他爹朱棣正在宮中。

這兩日，朱棣不斷聽護衛、屬官和幕僚們議論寶鈔之事，心中正有諸多想法，正欲找朱高熾好好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