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帶著斷玉樓一路上山，最后進了分水寺，來到一處院落，對準墻壁推了幾下走了進去。

直到進了密室深處，黑衣人摘下面巾，看到斷玉樓不動聲色的樣子，有些詫異。

“你似乎并不意外？”

斷玉樓點了點頭，“從一開始，你的話就處處提醒我們，要是聽不出來就是個蠢人了。”

黑衣人不是別人，正是陳默和尚。

陳默啞然一笑，“也對，我的話似乎太過于明顯了。”

斷玉樓一邊打量著密室，一邊有些懶散的說道：“何止明顯啊，簡直是把你的同伴當成傻子，他們估計也猜到是你了吧。”

陳默搖頭苦笑：“那又如何，我只是不想和他們同流合污了。死的人已經夠多了，那個劉千的死，都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原本打算，把你們關幾天就放你們走，沒想到，你們竟然半夜出去，還殺了人。”

“人不是我們殺的。”

陳默愕然，“什么？”

斷玉樓解釋了當時發生的事情，陳默神情一震，“莫非，這地方還有其他人。”

“說這個之前，我覺得你應該解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陳默無聲片刻，嘆了口氣，神色復雜的道：“都是錢財惹的禍。”

“想必你也知道，這分水寺地處航道交界。靠著這個地形便利，經商斂財，獲利無數。可是這些錢財，并非是分水寺獨有。這地方這么掙錢，若是沒有個靠山，早就被人家攆走了。所以這掙到的錢，大多數要交給萬佛寺，還有一些官員，來獲取官方和武力上的支持。”

“近些年，和分水寺產生瓜葛的勢力不計其數，分出去的錢，也就多了。”

陳默背過身去，仰頭看向屋頂，“久而久之，寺廟之中有些人就起了分歧，他們認為，沒有那些人，分水寺也能保住這些利益。但分水寺的主持，乃是萬佛寺出身，自然不肯，還將那些人攆出寺廟，讓他們去當外門弟子。”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人都是我們陳家村出身，而陳家村...早些年間曾服役于軍中，甚是團結。最后由族中老輩出頭，將這些和尚給宰了。”

“可是事情鬧的太大，根本瞞不住，就想著找一些替罪羊。”

斷玉樓指了指自己，“這么說，我就是替罪羊？”

陳默搖了搖頭，“你只是誤入，本來就沒打算抓你，可你已經進了寺廟，還看見了尸體，那么也就不能放你走了。”

“那為什么，你要救我們？”

陳默坦然：‘自然不是因為什么俠義心腸，而是為了報仇？’

“報仇？”斷玉樓驚訝。

陳默點頭，“對，就是報仇。我雖然出身于陳家村，可因為我母親是外來戶，爹死的早，沒少被他們欺負。導致我娘積郁成疾早死，后來，寺中的悟法大師看我可憐，將我收入寺中，他是我的恩人！”

陳默的聲音有些激動，“他們千不該，萬不該，殺了他！還以那種殘忍的手段殺了他！”

“本來，我沒打算救你，可是看見你的武功這么高，要不是因為這個小姑娘，你早就能打破那陣法，殺了他們。所以我打算和你合作，你幫我報仇，我告訴你寺中的金銀被他們藏在哪里了。”

陳默平靜的看著斷玉樓，斷玉樓和他對視一眼，笑道：“你看人還挺準，這事，我贏了。”

陳默松了口氣，“你讓她躲在這里就行了，這間密室，沒有我，誰也打不開的的，呆在這里很安全。”

外面傳來搜查的喊叫聲，斷玉樓知道，那些人已經追到了寺中。

“這位公子，就看你的了。”陳默和尚眼中帶著希冀，看著斷玉樓。

而斷玉樓則把目光看向一側墻壁，“和尚，既然合作，那應該坦誠點，藏著人算是怎么回事。”

墻壁那里是一處暗門，這扇暗門很隱秘，如果不是斷玉樓對于光影的感知特別敏銳，也沒有辦法發現那里。

再完美的暗門，它也不是一個整體，光與影不會說謊。

陳默先是有些慌亂，最后歸于平靜，他默默的上前推暗門，里面的景象卻讓斷玉樓心中一震。

那間暗室內擺放著各種玩具，地上鋪著奢華的地毯，紗帳也是極為珍貴的粉色，這種顏色極為難得，價格也貴的很，能夠將這種顏色的綢緞做成紗帳，可見其豪奢。

屋內的凳子，化妝臺，皆是最為貴重的金絲楠木，房間披紅掛粉，裝點的溫馨可愛，似乎在告訴別人，屋子的主人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奇怪的是，化妝臺上卻沒有鏡子，這樣的化妝臺豈不是沒有什么作用？

但顯然，屋子的主人并不可愛，甚至還很可怖。

綢緞的床單整潔純白，垂在地面之上，而床上，卻擺放著一個大號的花瓶，花瓶上，不是花朵，而是一顆人頭。

一個還在晃動著，打扮精致的女孩的頭顱。

“呀”

這一幕嚇得一向冷淡的黃雪梅都渾身一顫，驚呼了起來。

那顆人頭還在動，略有些干枯的頭發上插著金銀翡翠的珍貴首飾。女孩嘴里發出嗚嗚聲，舌頭似乎已經被人割去。

兩行淚水從眼角流下，在擦脂抹粉的臉蛋上淌出兩道痕跡。

梳妝的人手法很生疏，讓人不忍直視。

陳默慌張的上前，將淚水擦干，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如同在擦拭珍寶。

陳默溫聲細語的說著：“小丫，你怎么哭了，是餓了嗎？現在還不到吃飯的時間，再等等。”

女孩見到陳默就不哭了，接著又看向了斷玉樓和黃雪梅，似乎有些害羞。想要躲起來，但她沒有辦法移動分毫。

陳默一邊幫女孩打理，一邊說著：“這是我妹妹，小時候遇見了拐子，遭受了不忍說之事...我不是有意隱瞞你們，只是這孩子的樣貌...”

斷玉樓沒來的心中涌出一股怒氣，這種情緒讓他有些陌生，似乎是同情？還是什么，他心中有些迷茫，什么時候，自己也有這種情緒了。

腦海中忽然響起霓凰兒的話，“你比以前更有人味了。”

黃雪梅靜靜的走上前去，美麗的小臉綻放出笑容，連斷玉樓都沒見過她這樣笑。

她拿過陳默手中的手帕，然后開始給女孩卸妝。

“如此可愛的女孩，被你打扮成這樣，讓我來吧。”

陳默靜靜的起身，站得遠些。

黃雪梅似乎能夠透過情緒理解人心，女孩并不會說話，但她卻能無障礙的和女孩交流起來。

原本內斂充滿恐懼的女孩，很快就高興了起來，和黃雪梅聊得很開心，嘴里高興地嗚嗚著。而黃雪梅則時不時地發出讓人心安的笑聲，慢慢的，女孩的心肺似乎也敞開了，竟然真的只靠嗚嗚聲和黃雪梅聊了起來。

陳默站起身，與斷玉樓往外走，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說道：“黃姑娘，這個花瓶，與她的內臟血肉連在了一起，一旦離開就會死。請你照顧好她，也不要讓她看到自己的樣子，不然她會受不。”

黃雪梅笑著道：“你們去吧，我在這里陪著她。”

陳默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腳步，轉過頭道：“出去很危險，不如我給你些錢，你帶著黃姑娘走吧。”

斷玉樓笑著道：“我很貪心的。”

陳默不再說什么，轉頭走在前面。

而斷玉樓微微一嘆，暗道可惜。是啊，錯失了一大截經驗。

小和尚腦袋上的名字，赫然是血紅色！代表著敵人的意思！不過就在剛才，隨著黃雪梅的行為，這血紅色慢慢變成了灰色。

而剛才斷玉樓的一句話，又讓這灰色之上，多了些紅邊。

斷玉樓譏諷一笑，這群人，在我這玩什么無間道呢，一個比一個能裝，能演，殊不知，是敵是友，從一開始就已經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