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聞到了一絲戲精的味道。

該怎么說……

一般人身有殘疾，會盡量將自己拾掇的與常人無異。比如安個假肢什么的。

——這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

這呂黃金卻很矛盾，不僅不羞于自己的殘疾，倒很張揚的，大大方方展示出來。

——蝴蝶結(jié)、紫金鈴鐺。

引得他人對紫金鈴鐺有了不該有的覬覦貪念，又生生削去手肘，便也制造出一個新的斷臂之人。

這與那種無所謂的大大方方，又有不一樣。

李佑倒不是對這種釣魚行為有什么看法。

就是覺得，挺有意思挺多樣性。

然后，這個丫鬟話鋒一轉(zhuǎn)，倒對初次見面之人，如此真誠的夸獎推崇起來。

豈不聞，無事獻殷情，非女干即盜？

李佑感覺，與印象極其愛演的李泰、還有李丞乾對比來說，也有點不一樣。

起碼他看眼前這極其美麗的少女，感受到的，還真是非同一般真誠。

這是帶入了情緒的。

——很熾熱。

他默不作聲，等待呂黃金的下文。

她道：“你方才的話，叫我聽了全須全尾。

“我本是殘疾之身，卻不覺命苦。自出生便沒了右臂，也沒覺得與旁人何異。

“可我家大姐兒的‘殘疾’，這世上無人可醫(yī)，無藥可醫(yī)……

“不說旁人，就是呂家，也沒有一人不厭棄大姐兒。

“佑少主，你沒有看見我家大姐兒作嘔吐狀，也沒有惡言相向。說明真接受了我家大姐兒，更是說出‘習(xí)慣就好’這樣的話。

“你，真的很不一樣。”呂黃金目光灼灼，盡量讓自己顯得再真誠一些。

李佑哈哈一笑，“我很好？”

“很好。”

“當真有你說的這樣好？”

“當…當真！”

“有多好？”李佑眉毛一挑。

“如果姑爺愿意跟我家大姐兒生孩子，那便是世上廖若晨星的好！

“跟了你，大姐兒便也有了可醫(yī)的人，如果你能讓大姐兒生下一個孩兒，大姐兒便也有了可醫(yī)的藥。”

“已經(jīng)快進到生孩子了？”李佑笑。

“我雖然沒有生過孩子，但卻是知道的，沒有孩兒生下來就會討厭自己的娘親，大姐兒如果有孩子……這個孩子一定是她的藥！”

呂黃金言辭鑿鑿，但不自覺粉唇緊抿，咬牙的動作……

卻讓人容易聯(lián)想到紅了眼的賭徒。

其言下之意，李佑已經(jīng)猜到。

略微一思索，倒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呂家大姐兒好似有一個如影隨形的‘詛丨咒’一般。但凡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會控制不住的厭棄，排斥甚至憎恨。

可如果有一個親生的孩子，血脈相連。還同樣繼承這個被人厭棄的詛咒。呂家大姐兒自然會得到一絲喘息。

——終究在世的無數(shù)生靈，有一個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不會討厭她。

眼下，這呂黃金是篤定了李佑非人哉——竟不像一般人那樣無由來的對呂家女生惡。

篤定他能生孩子。

那么，這就是賭徒上桌，不管不顧給未來的孩子找爹，給呂家大姐兒找“藥”來了。

李佑看著眼前目光認真、仿佛散發(fā)著熱浪的呂黃金。

他心想：這呂家大姐兒……身邊不就有一道‘白月光’嗎。

這黃金小娘子，可不就是正想盡了辦法，近乎掏心掏肺！？

李佑輕笑一聲。

然后笑聲放大了些。

他左手忽然伸出拉住呂黃金的左腕，不看李晉陽愣愣的眼神，也不顧呂黃金愕然的神情，強行將這身材極好的女人拉入自己懷中。

大手在其腰背后臋肆意的游走。

“你這小丫鬟如此忠心護主，想必定是將你家大姐兒放在心中第一位。

“可我卻是不同意，不樂意的。你家大姐兒嫁入我李家，便是李家婦。你這貼身的小丫鬟自然便成了我屋里人。

“有了新主，心里還念著舊人？這可不行。

“以后記得心里要將姑爺放在第一位。”

“生孩兒這事兒嘛……姑爺覺得你替你家大姐兒先跟我生一個。履行通房的義務(wù)。

“也好給你家大姐兒打個樣！

“等姑爺我好好啖了你這丫鬟的頭湯，再去照顧照顧你家大……”

呼——

引得鈴鐺作響——

李佑也不閃躲，挑挑眉道：“怎么？”

卻是呂黃金左手掙脫了李佑的手，緊接著就要揚起手給他一巴掌。

身體雖然因被肆意冒犯而憤怒顫抖，可這揚起來的手卻是怎么也下不去。

接著，她從李佑懷里滑出來，連后退幾步，皺著眉頭，一雙美眸之中，原本的星辰之靜美，還有異常的真誠色全都消失不見。

“姑爺看你這脾氣，卻不覺能是個當好丫鬟的。比我家小兕子譜兒還大……

“比我想象中的‘白月光’還是差了許多嘛。這一點犧牲都不肯？”

呂黃金摸著自己右臂的紫金鈴鐺。卻不去摸被占了便宜的臋兒。

盈盈對李佑施了一禮道：

“是我太過心切，一時著急。

“我暗中觀察許久，見佑少主當真沒有像別人一樣，對我家大姐兒有那般討厭，所以情不自禁才來……”

“好說，好說。”李佑打斷道，“我看上了你那紫金鈴鐺。”

呂黃金一愣。

方才她被攬入李佑懷中時，便感覺腰腹被一只手輕薄。

另一只手卻慢捻復(fù)挑逗弄她的鈴鐺。

這鈴鐺是從她記事起便與她在一起了，從很小一點與她一起長大。她從兒時便一直當做吊墜戴著，后來再大些就系在斷臂處。

原來是這樣，原來他想要我的鈴鐺……

當下，她愣神過后，最后一次摸摸自己的鈴鐺。

然后扯下蝴蝶結(jié)系好的紅絲帶。

叮鈴鈴——

呂黃金將脆響的紫金鈴鐺拋給李佑。

“姑爺，鈴鐺…權(quán)當黃金僭越賠禮。

“黃金本無冒犯之意，當然也希望姑爺與我家大姐兒見面后，能看我家大姐兒多些‘順眼’……

“最好能多保持些時日，讓我家大姐兒能開心少許……

“不，算了。還是保持本來就好，不用讓我家大姐兒開心，本來就好。也不作其他奢求。

“這樣，紫金鈴鐺便也算是物有所、所值。”

一通話讓呂黃金說的遮遮掩掩，凄凄戚戚。

說著說著，少女還紅了眼眶掉下眼淚來。

…

心緒凄迷，紅淚偷垂，

滿心千結(jié)百事非。

情知此后來無計，

落盡梨花月又西。

李佑不知她哭鈴鐺，還是哭大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