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新？

李塵有些驚訝，明明三天前葉新還是一個容姿端麗的修仙少年，怎么短短三天，就變成了如此垂垂老矣的模樣？

他原本烏黑及腰的秀發全都變成了花白的發絲，身體衰老到形如槁木。

白皙光滑的臉上如今也掛滿了褶子和皺紋。

“塵哥！”

葉新張了張他蒼白干涸的嘴唇，布滿了暗斑的雙手握住李塵的手，長聲哀嘆：

“塵哥！我，我要死了?！?

李塵看他如此憔悴可憐，心中不是滋味，急忙把他拉到屋舍中。

“進來，慢慢說?！?

李塵扶著葉新的胳膊，攙著他在屋舍里唯一一個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坐在了床邊。

葉新眼中含淚，講起了自己的遭遇：

“塵哥，一年前，我和你簽了契約之后，決心做任務賺善功，早日筑基，便在任務大殿接了許多善功任務。咳咳！”

李塵急忙拍了拍他的背部，安慰道：“不著急，慢慢說?！?

葉新長嘆，道：“剛開始，一切都很順利，短短兩個月，我獲得的善功就能抵扣一年的靈植損失。

后面再做任務，就是給自己掙筑基的資糧。

可是我嫌自己之前的任務賺的不夠多，便被任務大殿上一個招募三靈根煉氣期修士學習靈術的實驗吸引了?！?

原來如此，李塵暗自點了點頭。

他當時還以為葉新是被強制拉去做實驗的，沒想到竟然是被騙過去的。

葉新繼續說道：

“我當時還不清楚其中的危險，只是看到任務契約上豐厚的靈石和善功報酬，心中便急于簽下契約，免得被其他人搶先。

誰知道等接下任務，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要做煉靈術的實驗體！

那大半年里，我每天都要被人用靈針刺入丹田調整靈根，喂下各種不知名的丹藥，十二時辰不間斷的修煉那所謂的煉靈術。

只是為了夏教授能在幾天前的靈術師大會上壓那紀若塵一個風頭。”

說到這里，葉新連牙齒都在顫抖，李塵可以想象他當時遭受的折磨。

“這個過程雖然痛苦，可協議上的報酬豐厚，再加上也能切切實實地感受到自己靈根資質的提高，我就咬牙堅持了下來。

直到三天前，在靈術師大會上，我才得知這煉靈術的代價竟然是壽命！”

講到這里，葉新已經是泣不成聲。

“那夏風給我們喂的丹藥里就有定顏丹和延壽丹。否則以我練氣巔峰一百五十年的壽命，恐怕承受不起煉靈術的代價。”

“唉~”李塵只能表示哀悼。

他離家修仙前，曾經嘗試過用歲月之氣給父母提升壽命上限，也拿動植物做過實驗。

他的歲月之氣只能提升自己或靈植的壽命上限，對于動物和人類，則是無能為力。

“大會結束后，我和夏風之間的契約解除。

雖然得了一大筆靈石，可由于他們已經給我喂過許多延壽丹，尋常的延壽丹竟然已經無法延長我的壽命。”

“我也曾想過用突破至筑基期的方法延長壽命，可我的生機已經無法支撐度過筑基的肉身一關。”

“前路斷絕如此，我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忽然發覺，也許我本就不適合修仙一途。

定顏丹的作用也隨之消失，我便成了如此模樣。”

李塵良久沉默，問道：“那你今后，打算怎么辦？”

葉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本想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回家看看?？晌胰耘f是青云宗的雜役，雖然沒有了靈田，但仍舊不得私自出宗?！?

李塵長嘆一聲。

縱使踏上了修仙路，也仍舊不能自由。

葉新慨然道：“我已打定主意，在落塵坊市購一處小院，買下三五侍女書童，在人生的最后幾年享受一下生活。

又想到還未和故人告別，就找上了塵哥，最后一敘?！?

聽到葉新如此話語，李塵也覺心中凄涼。

他第一次見到葉新，是兩年前剛進入青云宗時，在講法道場的第一堂課上。

他們的位置緊鄰在一起。

那時候的他年輕，元氣，充滿著少年人應有的一切向上的活力，資質也比他好得多。

修煉速度更是快了他幾倍不止。

他以為葉新能走的更遠，走到筑基，元嬰，甚至化神也說不定。

即便自己有著長生道果，也至少需要千年之后才能見到他垂垂老矣的模樣。

那時候他會驚訝于自己仍舊年輕，揣摩起他的深不可測。

沒想到短短兩年，對方只是行差踏錯了一步，便到了如此地步。

“是我的錯，若是我當初能勸勸你不要鉆進任務里去就好了?！?

他回想起一年前兩人的交談。

他包下葉新靈田的行為，也是變相地鼓勵他將重心放在善功任務上。

若是自己當初不急于積累歲月之氣，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誰也不知道。

兩人從上午聊到傍晚，大多數時候都是葉新在說，李塵靜靜地聽著。

他說著自己的童年，好狗馬，喜任俠，讀書不專，總是惹父母和爺爺生氣。

他說著自己來到青云宗后的一年，有諸多女修向他示好，他卻視作紅粉骷髏，紅顏禍水，一心向道。

他幻想著自己若是不曾有過仙緣，此刻是否還過著貴公子的日子，已經妻妾成群，子孫滿堂？

他自嘲地搖搖頭，總結道：“踏上修仙路，此生斷塵緣?！?

夕陽掛在落塵山的山脊，李塵將葉新送出屋舍。

葉新摸著通脈草清脆的葉子，佛竹粗糙紋理的竹竿，戀戀不舍。

李塵用劍指砍下一根佛竹，將其削成拐杖的模樣。

遞給葉新時，他摩擦了一下納戒。

“我也沒什么能送你的，這根拐杖，就當是留作紀念吧。”

葉新雙手接過拐杖，注視著它，用手輕輕撫摸。

“謝過塵哥了。”

送出柵欄門時，葉新擺了擺手，示意就到這里了。

他拱手行禮，長揖及地。

李塵同樣長揖以對。

“塵哥，后會無期！”

他拄著拐杖，唱起記憶深處的歸樵歌，面對夕陽，走出落塵山。

老樵夫~，自砍柴~

捆青松~，夾綠槐~

茫茫野草秋山外~~

……

半年之后的某一天，李塵收到一個儲物袋。

袋中有數千靈石，落塵坊市小院的一處地契，葉新的遺言，

以及他藏在拐杖里的噬生術卷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