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惡眼眶微紅地怒道：“這群契丹畜生簡直豬狗不如，下次讓爺爺我遇到了，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風波惡的狠話嚇了老頭一跳，他看了眼這個長相丑陋的中年大漢，沒想到脾氣溫和的那個老哥哥竟然會有這么一個暴躁如雷的兒子。

但轉念一想，自己的兒子就是性子太過中和，才沒法在這種人吃人的亂世里活下來。

反倒是他這樣的人，還能讓那些為非作歹的邊軍、遼人有所忌憚。

古人常說：“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話果然一點沒錯。

雖然“興亡皆是百姓苦”，但天下太平時，普通人至少還能艱難的生存，而生在亂世的百姓卻連活著的權利都沒有。

他搖了搖頭，不住嘆氣，心情愈發煩悶。

慕容復也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老頭的手說道：“老兄弟，你若是信得過我，等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就和我們一起到中原去。

我聽說那邊建了一所難民營，難民營里有很多因為戰亂天災失去親人的人。

大家一起生活，共同建設，每個人都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吃上飽飯，更重要的是那里遠離戰亂，您兒子兒媳這樣的悲劇絕不會在那里重演。”

老頭聽完慕容復的話，立刻就要跪下：“老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和老太婆一把老骨頭，早該是隨兒子兒媳去了的人，就是今天便死了也無所謂，只是可憐了我兩個小孫子。

若真有您說的這地方，希望你可以帶他們兩個過去生活，我感激不盡啊。”

慕容復扶起老頭：“老兄弟你放心吧，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老頭又是一番千恩萬謝，慕容復實在沒有辦法，只得裝作一副困倦不堪的樣子，老頭這才告辭離去。

老頭走后，三人閑聊幾句，很快便休息了。

一夜無事。

第二日清晨，一道稚嫩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老爺爺、叔叔、嬸嬸吃飯了。”

三人迅速起身，穿戴整齊，將昨天的妝容重新整理好，走出房間，來到院子里那個破爛不堪的木桌前。

老婆婆見三人落座，這才將一鍋冒著熱氣的小米粥端上了桌。

老婆婆一邊將鍋中的稠的部分盛給慕容復三人，一邊尷尬的說道：“家中實在沒什么吃的招待三位貴客，老頭子借遍了整個村子，也就借到這一碗小米，實在怠慢了。”

說話間，老太太已經給所有人盛好了飯。

慕容復看了看自己三人碗中的稠粥，看看兩個小孩碗中可以照見人影的清粥，再看看老太太碗中的清水煮野菜，瞬間如鯁在喉，有點拿不起一旁的筷子。

兩個小孩一眨眼的功夫，便將那碗清粥灌下了肚，連碗底都舔的干干凈凈的。

見兩人正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碗里的粥咽口水，慕容復端起自己粥碗，想把碗中的粥分給兩個小孩喝，卻被老婆婆阻止了。

老婆婆道：“你們遠道而來，是客人，沒有讓客人餓肚子的待客之道，三位快吃吧，不用管他們兩個。”

兩個小孩見狀，也用手把碗口捂得死死的。

慕容復感覺手中的粥碗仿佛有千斤重，他艱難地將粥碗捧到嘴邊，一口一口的喝了起來。

碗里的粥喝完后，慕容復突然發現老頭沒有一起吃飯，他四下望去，都沒有發現老頭的身影。

老婆婆看他的樣子，知道他是在尋找老頭：“老頭子把借到的米送來家，就到鎮上去打聽那你親戚的消息了。你不用擔心，正午之前肯定能帶消息回來。”

慕容復聽后，心中更為感動，卻不知該如何表達這感激之情，只暗暗道，等找到喬大哥，一定要盡快帶他們祖孫四人離開這里，讓他們過上吃的飽穿得暖的日子。

就在這時，遠處塵土飛揚，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來。

村民們聽到馬蹄聲，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四散逃跑。

風波惡看著作鳥獸散的村民，說道：“公子，村民們如此驚恐，難道是遼兵來劫掠了？”

慕容復道：“應該是。”

這時老婆婆發現兩個孫子不在身邊，瞬間慌了神，拖著顫顫巍巍的身體就要去尋找孫子。

慕容復連忙攔下老婆婆，說道：“您就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們幫您找孫子，您放心吧。”

老婆婆滿眼感激的看著慕容復，點了點頭。

慕容復三人沿著村里的主路，一路尋過去，快到村口時，遠遠地便看見那隊騎兵面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一路猶如砍瓜切菜般砍殺過來，路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十具被砍殺的村民尸體。

村民凄厲的，驚恐的慘叫和這群畜生猖狂放肆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像是從地獄傳來的低語。

而他們正在找尋的那兩個孩子，此刻正被十多個騎兵圍在中間，其中一個已經被削掉了半個腦袋，倒在馬蹄之下，另一個被徹底嚇傻，癱坐在地上愣愣的看著這些魔鬼。

騎兵們一邊說笑，一邊舉起手中的長刀，徑直向那被嚇傻的孩子頭上砍去。

慕容復腳踩凌波微步的步法，如離弦的箭矢一般飛速沖向騎兵的包圍圈，手上同時催動六脈神劍，極速射出兩道凌厲的劍氣，擊向手舉長刀的騎兵胸口。

奈何距離太過遙遠，那兩道劍氣在射到騎兵身上時，已失了威力，并沒能阻止砍向孩子的長刀。

眼見那孩子就要命喪當場，千鈞一發之際，不知從哪里沖出來的老頭，將孩子一把撲倒，那落下的長刀，不偏不倚地砍在了老頭的頸動脈上，血液噴涌而出，染紅了慕容復的視線。

慕容復悲痛萬分的看著血泊里孩子和老頭的尸體。

孩子躲在佛像后探頭探腦的樣子，狼吞虎咽吃雞腿的畫面，小心翼翼的問自己能不能把雞腿帶回家給祖父祖母吃的情景......

老頭講述兒子兒媳慘死時的悲痛表情，聽自己講述難民營生活時希冀的眼神，清晨全村借米的身影......

這些種種，就像跑馬燈一樣，在慕容復眼前不停重放。

明明他們為了活著這么努力堅強，明明他們對新生活充滿希望向往，明明一切都馬上要好起來了，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奪走他們的生命。

到底是命運不公，還是世道不公，慕容復想不明白，只感覺出奇的憤怒和悲傷在胸口堆積，燃成熊熊的復仇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