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大道上開出十公里后，忽然轉入一條岔路。

看指示牌，這條路通往青山市下屬的一個縣份：青衣縣。

青衣縣，青山市的邊緣縣城，下轄六個鄉鎮，出了六個鄉鎮便是圍欄。

圍欄外，莽莽群山，便不是一般人類活動范圍。

在李寒的指引下，車子掀起一道塵浪，進入到鄉下水泥路。

水泥路旁幾米遠，幾個老農正弓著腰，埋在紫黑色的土地里，一鋤一鋤的收獲著今年的花生。

腰不怎么好的，會抬個小板凳，坐在地里慢慢挖。

偶爾有車輛駛過，麻雀飛過，鬧騰的小孩被揍后扔掉采摘的狗尾巴草，光著腳丫子哭著回家，都不影響他們把汗水滴在地里。

如果能在一天內把活兒干完，就算晚一點吃飯也沒什么。

當夕陽拉長他們的身影，黝黑的肌膚隱藏在陰影里，就像無師自通的一幅壯美油畫。

李寒看到他們的時候，腦子里莫名冒出一個想法——

如果有土地神，他們是否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呢？

呼呼的風聲，還有視野前方那道氣息的尾跡充斥了李寒的感官。

以至于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們的黑車開過去之后，幾個干活的老農站起身，很有些想不通地驚詫道：

“哦喲，這是要飛起來了！”

“年輕人膽子真大！”

“這是哪家的狗東西，撞到人怕是敷不起湯藥！”

夕陽還在代表著世界繼續轉動，非人的人還在繼續活著。

也許，此刻對方快要到邊界了吧？

當這一絲念頭夾雜在強風中飄入李寒腦海時，又忍不住催了一遍。

“使點勁，油門踩到底！”

……

僅僅花了十幾分鐘，發動機很有可能走過了它的半輩子。

眼前水泥路終于走到盡頭，變成了一條機耕道。

“是這條道？”馬鐸問道。

“嗯。”李寒點頭。

“我也覺得。”

下一秒，馬鐸一腳把油門踩進油箱，車子沿著兩條溫熱的車轍印子沖進山里。

平原很快被拋在幾人腦后，車子沿著一條并不富裕的山路蜿蜒前行。

幾個背著柴禾的老人站在路邊詫異地看著怒吼的汽車，在這到處都是千篇一律人工林的山里，仿佛是這兒唯一的航標。

往前走了大約五公里。

車子仿佛在搖椅上晃動。

路段的泥土很松，部分地方塌了方，車輪陷入泥沙中，行進艱難。

“停了吧。”

李寒忽然道。

“要吐？”馬鐸一回頭。

“……我聞到他們的味道了。”

李寒吸了一口氣，道：“就在前邊，最多兩公里，他們的車也陷進沙坑里了，我們現在就算跑過去也追得上——”

下一刻，一聲轟鳴。

李寒忽然感覺到視野在升高。

這車的底盤還能升降？

這車還有越野功能？

還是非法改裝？

李寒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于鎮妖局的想象力還是弱了點。

底盤升起來的同時，車子四輪都開始了發力。

很快，車子從泥潭中爬了出來，歡快地朝前方掠去。

就是顛得更兇了。

……

前方快兩公里的山坳里。

一輛黑色老舊越野車發出一陣嘶吼，車輪在一塊沙地里轉得如同砂輪，激發起一圈高速飛濺的沙粒，然后脫力地又停了下來。

“媽的，這破路！”

一個頭戴黑帽子的中年人一腳踹在車輪上。

車窗搖了下來，系著圍裙的司機罵道：“敢情不是你的車是吧？”

“當初讓你買四驅的四驅的，你就貪便宜！”帽子中年人怒道。

“我買的時候你怎么不說！出來辦事，車這玩意兒當然是越少電子設備越好！你還坐了一趟，還說好！”圍裙男人瞪著眼睛道。

“嗆我是不是？”

帽子男人一把抓下帽子，露出頭頂赫然的一塊疤痕：“信不信老子今天弄死你？”

“說得老子手上沒幾條人命一樣！”

圍裙男人一扯胸口，露出一道蜈蚣一樣的疤痕。

“都給我閉嘴！”

一個身穿皮夾克的禿頂男人一句話喝止了雙方。

“翻過前邊這座山，下去就是荒原。這車也開不走了，丟這兒吧。”

禿頂男人語氣冰冷。

“老大，這車可是好幾萬！”圍裙司機急忙道。

禿頂男人扭頭掃了他一眼，圍裙司機連忙閉上了嘴巴。

“這次的老板出手大方，拿了尾款，買十輛新的都夠了。”

“還是玉城的老板闊綽啊！”

帽子男走到車前后車牌處，伸手輕輕往車牌上一揭，偽裝的數字立馬出現了變化。

現在，這輛發動機車架號早已刮掉的車成為了另一輛不存在的車。

棄了車，將身上的偽裝丟在一邊，幾人各背著一個背包，手持一根拄杖，仿佛幾個背包客，朝著山上爬去。

就在這時。

汽車的咆哮由遠及近。

幾人面色一變。

進山的驢友？

幾人掃了眼眼前的泥地，加快腳步。

想要過來，除了泥地外，還有他們那輛擋在路中間的車需要越過。

這一路過來，他們也耽擱了不少時間。

然而，沒走多遠，從樹蔭的縫隙可以看見一輛黑色轎車像一只射出的箭，追上咆哮的音浪，出現在棄車前。

如果是一般驢友，大概會下車來。

但是，黑車卻沒有停下。

嘭！

一聲強力的碰撞直接將前車屁股撞得凹了進去。

這一撞毫無預兆。

以至于李寒以為前邊這個莽夫會用一次精妙的操作繞過前車，正準備大開眼界——

然后，一撞之下，若非李寒反應夠快，李寒差點直接坐到中控上。

反觀宮卻，穩坐副駕駛，對這一切安之若素。

但這一撞不是沒有成果，除了前車屁股干癟了，車輪也從泥沙中拔了出來。

然后被再一次到來的撞擊撞到路邊，翻在一旁崖壁上。

這下，前方縱然還是泥路，但儼然已是坦途。

就在馬鐸開車撞向前車的同時，前方幾個人便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拼命地往山上爬去。

只要翻過山，落進下方的一片水域就好了！

接頭的人已經到了水邊。

就算對方是武者，也沒有踏水而行的本事。

而他們很快就會像一只鷂子，飛入叢林，再也不見。

眼看距離山頂越發近了，瘆人的發動機轟鳴聲卻如附骨之蛆越發近了。

很快，一輛彪悍的黑色蹤影從灌木叢中突然竄了出來。

在更高的位置，幾人已經分開位置躲在樹后，同時舉起了手杖。

固定，瞄準，呼吸。

這是三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