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隊休息室里，氣氛一直比較壓抑。

一直以來都在一唱一和的尼爾森兄弟，也在一旁一邊啜泣一邊收拾東西。

雖然內森說他們可以留下來觀看新一隊和預備隊的比賽，但作為失敗者，沒有人愿意看著別人享用戰勝自己之后的勝利果實。

“你接下來怎么辦？”亞爾維斯.福特問詹姆斯.哈維。

在這里的大部分人，要么就是曼聯的衛星俱樂部梯隊\學院來的，甚至于帕克都是職業俱樂部一線隊成員，除了街頭來的詹姆斯.哈維。

詹姆斯.哈維有些茫然。

他其實知道憑借自己的水平是難以獲得那個和曼聯簽合約的地步的，但那畢竟是機會，或許他也可以依靠隊友的幫助，在盡情展現自己才華之后，有其他的轉機出現。

從而，完成離開他那個貧民窟的初步目標。

他看向了他的同胞帕克。

帕克說起了他的打算：“詹姆斯的技術非常適合我們球隊，我已經向內森申請，讓我把詹姆斯的錄像帶走，我會把詹姆斯推薦給俱樂部。”

同樣生活在巴西，他最懂詹姆斯的擔憂，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他也希望能幫到這位同胞。

聽到這樣的辦法，這些孩子們都紛紛呼應。

“我也可以！”

“對！我怎么沒想到！”

“詹姆斯，你放心等著！一定能解決的！”

“哦！黑田！你也一樣！”

黑田信介和詹姆斯的情況不同，他的目標只是找一個職業俱樂部加入，什么級別，當然是務實一點，有大量出場機會的那種。

孩子們相互幫助的交談之中，氣氛似乎也稍微好了一些。

“徐，你呢?”黑田信介問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徐飛。

“我？之前沒有和你們說，在來這里之前，我已經打算放棄足球了。這是最后一次嘗試，沒成功。所以……我應該是回家去，然后……”徐飛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么，說這些，也只是因為現場的情緒都到這里了。

“我們拍個照吧，以后也都要保持聯系啊！”為了打破這個令人難受的話題，哈維.格雷的提議獲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贊同。

因為被淘汰，選拔營開始時被收走的手機也被還了回來。

照片上的少年們依舊笑容燦爛。

因為現在，是他們努力接受“這會是人生中的寶貴財富”的時刻。

如果將來某天回想現在，他們也不希望現在的心情影響到將來。

拍完照片，少年們似乎已經放下了最后的執念。

麻利的收拾完東西，各自的電話也都響了起來。

被內森通知的家長們，已經來到門外。

馬里奧.貝里和德赫，熟門熟路的拎起背包，大踏步向外走去，看起來既瀟灑又果決。

他們或許對結局早有準備，也或許，這次經歷幫他們明確了自己的方向。

大小尼爾森和每個人擁抱告別，甚至試圖約定下次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亞爾維斯.福特在告別完成之后，揉著剛才狠狠擊打墻壁發泄后有些疼痛的手腕，他將返回蘇格蘭利文斯頓，他說他要帶著利文斯頓打入歐冠，碰到曼聯的時候他必定會痛下狠手，絕不姑息養奸。

帕克和詹姆斯是沒有人接的，他們將留在這里，等待他們返回巴西的航班。

又或許，他們只是留在這里，期待著有什么改變。

哈維.格雷也不走，他會留下來看哥哥的比賽，見證他簽約曼聯的時刻。

黑田信介走了。

接他的是一個身材矮小只在鼻子下面留著一個方塊胡的典型日本中年。

方塊胡中年拎著公文包不斷砸擊少年，少年手貼褲縫躬身不斷“嗨”“嗨”道歉。

要不是內森在廣播里威脅報警，也不知道這事會如何結束。

徐柯終于還是來了。

一個多月沒見，他的背看上去又佝僂了一點。

徐飛和還沒有走的路易斯他們告別之后，迎了上去。

“爸，我……”才開口，就發現忍不住的淚水已經哽咽了他的喉嚨。

父親只是緊緊抱住自己的兒子。

這一個多月，他想了很多。

他不是那種只用激勵來刺激下一代進步的典型中國式家長，但他是那種為了下一代愿意付出一切的典型中國式家長。

然而，如果付出了一切，孩子并沒有達到預期的這種落差，就是這種家長必須面對的問題。

徐柯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用這個月的時間想明白了一件事，離開足球，兒子并不快樂。

英超，五大不行，咱找一些小俱樂部吧。

再不濟，咱回中超中甲中乙。

菲律賓聯賽有個中國人經營的挖掘機，也能實現職業夢想，說不得也能成為一個跳板？

但是徐飛，在所有的過程之中，你是否能承諾用盡全力？

父親緊緊擁抱自己的兒子，說著沒關系之類的話。

幾分鐘之后，兩人都穩定了情緒。

徐飛回頭，向還站在院內伙伴們揮手做最后告別。

這一別，不知何時再相見？

再見時，你是否仍舊少年？

詹姆斯，對不起，保重。

走過轉角，在公交站坐下等車。

兩人沉默無言。

一根煙被徐柯反復放回煙盒又拿出，終于在一次放回煙盒時失誤掉在地上。

徐飛撿起那根煙，遞還給父親。

從兒子手里接過那根煙，徐柯問出他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飛，你還喜歡足球嗎？”

這個問題，讓徐飛愣了一下。

在經歷了這么多的失敗之后，自己，還喜歡足球嗎？

足球給他帶來了什么？

他的腦海瞬間閃過了各種畫面。

訓練時的苦痛，沒有做好動作時被教練斥責，無法上場比賽時的失落，上場比賽后沒辦法踢出自己心中的足球時的落差……

為了勝利拼盡一切，最終卻依舊被更強大對手碾壓時的痛苦。

隊友的困境，自己的無奈。

在他不長，甚至無法稱之為生涯的足球之路上，他遇到的大多都和失敗相關。

還喜歡足球嗎？

“期待著有一天能在職業賽場再遇見你……”這是馬里奧.貝里對他的認可。

“我們怎么辦？徐！”這是詹姆斯.哈維在比分落后時對他的依賴。

“你干得漂亮！”“沒錯！不愧是我們的隊長！”這是尼爾森兄弟對他的夸贊。

“你對足球戰術的理解，已經超過我們俱樂部的一些人了。”來自帕克的認定。

“好好干！幫我擊敗帕克！”路易斯的懇求。

“徐桑，真沒想到中國球員里還有你這樣的怪物！”黑田信介對中國球員的改觀。

“你要替我走下去。”馬修.金的囑托。

“嘿！你要是來蘇格蘭，我介紹我姐姐給你認識。”福特如是說。

“其實，我哥哥說你也很強，就是少了點運氣。”小格雷轉達了大格雷的安慰。

還有更多，他們一起戰斗，一起歡笑，一起怒吼，以及，一起傷心難過。

所以……

我喜歡足球嗎？

“爸爸，我很喜歡足球，非常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