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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父親(上)

許淵并不認為自己是中心。

因為許少白還在他的身邊,許淵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沉浸在顧先生可能要離開的的離別愁緒里。

許少白的心情倒是還不錯。

現在的許少白只想回家好好和他的父親聊聊今天的事!

許少白不在乎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他只記得顧先生特地說過了一件事,讓他的父親不要為了讓他能參加書院考試去府城那邊送禮了,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族長父親低三下四地求人!

父親是族長。

整個許家鎮最受族人尊敬的族長。

許淵看著許少白興沖沖地離開,只剩下自己在場的時候,他又變成了那個孤獨地在黑暗泥潭中掙扎求生的少年。

許淵知道許少白為什么會這么開心,他也了解許少白的心情,每一個少年都不會喜歡高大偉岸的父親去向別人低頭。

尤其是許少白的修行天賦并不算拔尖挑頭,許淵的天賦一直和他并駕齊驅,這也搞得許少白一直想證明自己比許淵更厲害,唯一能拿得出手只能是他那個引以為傲的族長父親。

許少白的族長父親實在是個好人,在小鎮上從來不會對族里的人擺架子,遺老遺孤的贍養也都安排得十分妥當,男女老少都很愿意聽他的話,在族里的名聲比許淵的父親真的強太多了。

許淵對自己這一世的父親沒什么印象。

許淵只知道這一世的父親由于拒絕交出封印自己體內的山海異獸死在了顧先生的手里,死后也被顧先生打上了為故鄉帶來災難的罪人名頭,導致許淵的童年過得相當糟糕。

許淵并不痛恨這一世的父親。

如果許淵真的是一個孩子的話,或許要用一輩子來治愈孤獨的童年,幸好他的外殼底下是一個飽經滄桑且習慣孤獨的成年人。

恰好這一世的父親為許淵的人生帶來了太多的麻煩,許淵必須在顧先生的面前對父親避而不談,甚至在任何人面前都十分厭惡討論這些話題,大家都認為他很討厭提及自己的父親。

其實許淵只是不想在幕后兇手操控下的虛假現實中作為兒子卻要卻痛罵一位父親,尤其是這位父親在事實真相不明的情況下,很有可能還是一位無辜的受害者。

在孩子的眼里,父親都應該是偉大的。

許淵對于這一點理解尤其深刻,這也讓他對別人的父親也很尊重。

前世的許淵一向瞧不起甚至差點兒打起來的競爭對手,在嘴巴里從來不會對對方的長輩留情,卻也在其他場合真正見到對方父親的時候畢恭畢敬地以晚輩的姿態拜會招呼。

許淵有時候認為這一世的父親許鏡鋒是一個很可憐的人,這一世的父親被顧先生害死的時候會想什么呢?

在許鏡鋒遇害的那一天,他的生命就要結束,他的妻子正在臨產,他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他的家鄉和族人隨時都會覆滅…為什么許鏡鋒還是不肯把山海異獸交給顧先生呢?

許淵永遠記得自己出生那一天聽到的一切。

許淵記得顧先生向黑霧男人匯報的時候用詞是‘許鏡鋒不肯交出那頭山海異獸’而不是‘許鏡鋒想要私吞那頭山海異獸’;

黑霧男人也自稱許鏡鋒曾經是他的手下,證明黑霧男人很了解許鏡鋒的秉性,并不認為許鏡鋒是想要私吞山海異獸;

哪怕是這一世的母親許金鈴拼死將山海異獸封印在自己體內,也被黑霧男人認為是想要以此在全家被殺的危難中保全兒子的性命而不是他們一家人想要私吞山海異獸。

許淵能夠從那一晚的黑霧男人想要處置襁褓里的自己時說出來的那番話是何等狠辣無情,許鏡鋒和許金鈴這對夫妻卻擁有著連那么殘忍的幕后黑手都會認可的品行!

顯而易見。

這一世的父親肯定是個好人。

因為惡人也只會認可好人的高尚品行。

許淵有點兒遺憾這一世的父親名聲被顧先生破壞,也有點兒遺憾自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能幫他翻案洗清冤屈,更遺憾于自己前世只是一個由國家和家人保護得很好的巨嬰,是一個隨手就能抓出來一堆相同交集的普通人。

前世的許淵人生經歷的最大麻煩基本就是畢業時找不到工作和找到工作時找不到老婆,這輩子甚至連違規長度的利刃都沒見過,倘若穿越來到許淵身上的是一個武力上雇傭兵出身或者智慧上商業巨子之類的大佬,許家鎮估計都已經走完龍王歸來的劇情了。

然而自己這種頭腦不夠聰明決心不夠堅定的人,只能在一次次可能逃離許家鎮的機會來臨時,想辦法找自由拖延自己修行的進度,甚至做不到下定決心在死亡危機到來之前去搏一把。

許淵也不痛恨自己。

前世的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許淵能夠堅持在顧先生控制下的黑暗人生中走到今天,偽裝自己一無所知地活到現在,這是前世的許淵不曾經受過的壓力。

許淵在小鎮上也沒有朋友,由于今天學堂直接放假讓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只能孤零零地回到空蕩蕩的家中。

許淵的家是一個小庭院。

這個小庭院還是由這一世的父母留下來的。

正堂屋里擺放著一張經歷過歲月史書的破舊八仙桌,桌上堆滿了顧先生送給他的書籍,以及一張古樸素凈的床,一床針腳潦草洗得發白的被褥,枕頭邊堆放著顧先生送給他的講義手稿。

偏房是一個小倉庫,里面整齊地擺放著小時候的玩意兒,大都是顧先生手工制作或者偶然間不知道從哪兒買來的,這些都被許淵珍而重之地保留了下來,用來表示自己很珍惜顧先生的感情。

廚房有點兒亂。

因為這個世界并不像前世一樣做飯方便。

廚房里依舊是經歷過時間摧殘的灶臺,灶臺邊上堆放著族里發給孤兒的米面,旁邊掛著族里發給他的幾串熏好的野豬肉。

在許淵很小的時候,顧先生會陪他一起住;等到許淵差不多到了五六歲應該記事的年齡,顧先生就不再陪他一起住了。

對于前世經歷過幸福童年的許淵來說,這個陪他一起走了十五年的小庭院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有點兒過獎了。

許淵不可能留在家里冥想修煉,直接從偏房里拿了一個短竿打算去師水河邊釣魚,這是許淵平時休沐日難得的消遣,卻還需要對顧先生說自己釣魚是希望釣來幾條鱃魚充當修煉資源。

許淵釣了十年魚,釣魚的技術依然有待長進。

幸好,許淵不論釣了什么魚都必須偷偷放掉,師水河里最多的就是鱃魚,這種魚有助于晉升到第四境的修煉,唯一麻煩的是需要極大的耐心,恰好現在的許淵最不缺耐心了。

頭頂罪人之子的身份,許淵在小鎮上過得人憎狗厭,哪怕是釣到了兩尺長的其他大魚也不能去裝一下只能同樣重新放生,這讓前世喜歡釣魚的許淵每次放生有點兒心痛,權當自己是在攢功德了。

往好處想。

在顧先生帶來的壓力下,自己竟然沒有患上抑郁癥,甚至還有心情去河邊釣魚。

往壞處想。

由于顧先生帶來的壓力太大,自己也不敢患上抑郁癥,只能去河邊釣魚舒緩一下壓力。

許淵拿著魚竿出門的時候,由于中午的時間沒什么人在,只有一個到處追著人問爹的許少白。

“三叔,見我爹了嗎?”

“二爺,見我爹了嗎?”

許少白慌不擇路地問爹的時候甚至問到了許淵,好像是已經忘了他們兩個才剛剛在學堂分開。

“許淵,見我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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