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滾燙的鐵水滴落下來。
地牢內的囚犯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體內的鮮血彷佛是巖漿一樣在身體各處流動著,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種灼燒的折磨,束縛著他的琵琶骨和靈宮的鐵鏈都被火靈元燒成了鐵水。
然而…
這個囚犯似乎還活著。
因為他的心臟處有一縷細小的火苗閃爍著。
李秀寧神色波瀾不驚地收斂了自己的靈元,她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火鳳焚心的痛苦,老師親口說過這是一種比任何已知的酷刑都更恐怖的刑罰,唯有心中存在理想之人才能熬過。
“殺了我…我就說…”
囚犯不敢大口喘息,呢喃著說出了答案。
“東海城…有一頭山海異獸。”
“這頭山海異獸…十五年前的時候…被人封印在了一個孩子體內…一直是我們為令君的小公子準備的…”
“我們在東海城…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是負責看守那個容器孩子的…叫顧長明。”
“叫什么?”
少女本來古井無波的神色陡然變得凌厲了起來,因為這個名字非常熟悉,她在三天前的時候剛剛見過這個人。
“顧長明…”
“十五年前那個被當成容器的孩子,叫許淵?”
李秀寧的眉毛凝了起來,冷聲質問了一句。
少女看到趴在地上的囚犯點了點頭之后,毫不停留地直接走出了地牢,只留下了一句話回蕩在地牢里。
“殺了他。”
李秀寧理清了自己的所有困惑,也將所有的事情串聯了起來,戳破了尚書臺隱藏在黑暗下最樸實的真相。
“這群人在三天前刺殺我,是為了讓書院的先生們要求我一直留在東海城,因為他們擔心我會去許家鎮帶走許淵!”
“顧長明當晚就來東海城拜見,也只是為了給出一個讓許淵停在許家鎮的理由,他們想殺了鏡鋒師叔的孩子!”
“立刻去許家鎮!”
深夜。
黑暗中的山路崎嶇難行。
許家鎮并非是李秀寧一人的目的地。
十余輛戰車在漆黑的山里兢兢業業地開辟著道路,站在上面穿著黑甲的御者們舉著火把在這里帶來一縷光明,他們肩負著為后面那輛牛車上端坐的大人物們打開通道的職責。
這輛牛車上的空間很大,足以容納三個青年文士坐在里面,還能擺放一張不小的茶桌;這輛牛車行走起來也極為安穩,桌上擺著一壺茶和兩盤果點,角落里點著一籠熏香。
“還讓小公子親自跑一趟…”
其中一個文士手中端著茶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早早聽說這位負責統領棋子的袁大人是令君的左膀右臂,似乎是出身于名門袁氏,擅長易經占卜之術,因此行事之間無處不周,沒想到竟是連山海異獸這等小事都安排不好,還要小公子以身犯險…”
“這可不是那位袁大人的過錯。”
另一個文士捻了一口酥,隨心所欲地笑著逗弄起了車廂里最中間的青年:“哈哈,小公子對這趟行程當是極滿意的吧?聽說東海城可是有一位巾幗女英等著呢…”
“哪里這么容易呢…”
“哈哈哈哈…”
“只要小公子能夠娶到那位晉陽宮監的女兒,也能與大公子和二公子抗衡了,令君態度也會再多一些傾斜…”
“天下間的一些東西…”
“可不是只有令君的寵愛能得到的…”
“那我們過會兒怎么辦?真要開口得罪那位袁大人?我聽人說那位袁大人在外面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那位袁大人對令君忠心耿耿,難道敢對小公子不敬嗎?”
“說句實在話,如果那位袁大人對小公子不敬,那對您來說就再好不過了,令君可不會讓您受了委屈!”
“前方有人!”
整個車隊忽然出現了警戒聲。
這輛車隊最前方的戰車上負責在前面探路感知的人,看到了一縷青色的微光,連忙招手示意眾人提高警惕!
“停車!”
整個車隊立刻停了下來。
戰車上的黑甲修士們一躍而下,體內的靈元幻化為一具具盾牌,他們圍繞在牛車周圍結了防御陣型。
“是我。”
黑霧男人的身影緩緩從夜色中走了出來,他的肩膀上站著的那只青鳥為這些黑甲修士們點明了方向,他的聲音在深夜中古井無波:“看來你們接到小公子了…”
“是,大人。”
一群黑甲修士單膝跪在了地上。
“我們到了嗎?”
伴隨著一個溫潤的聲音,那輛圍攏起來的牛車掀開了窗戶,一個青年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即便深夜中的火把并不能帶來多少光明,也能讓人看出來這位小公子長相氣度不凡,窗邊也散出了淡淡熏香的味道。
“小公子。”
黑霧男人的身影飄動,驟然越過一群黑甲修士出現在了牛車的旁邊,微微躬身朝著青年拱了拱手。
“辛苦了。”
小公子微微伸手試圖托起對方的手臂,卻發現自己的手掌竟然穿透黑霧落在空處,讓他頓時有些無所適從。
“小公子還帶了旁人么?”
黑霧男人也不在意,緩緩抬起了頭,他能察覺到牛車上還有兩個人,頓時態度里似乎是有些不滿。
“是我的兩個朋友。”
小公子皺起了自己的眉頭,又迅速舒展開來,開口解釋道:“丁公子是丁氏家主的嫡子,楊公子是楊氏家主的嫡孫,他們是我在書院的同窗,父親也曾見過,親口夸過他們學識的。”
“真是勞煩大人了。”
楊家的貴公子忽地探出頭來,打量著站在牛車邊的黑霧男人,目光落在了他肩頭的神異青鳥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一直在洛都早有耳聞,大人手上有一只古籍傳說中的青鳥,本來大家都以為也只是一只異獸后裔而已,沒想到這只青鳥竟然是真的,果真是神異非凡…”
“嗯?”
黑霧男人伸手撫摸著自己肩上蹦蹦跳跳的青鳥,難得主動夸贊道:“這么多人都見過,唯獨你的眼力倒好。”
“嘿嘿…”
丁家嫡子的聲音從牛車里傳了出來,似乎是在有些大大咧咧地調侃起來道:“我也剛好聽過一則消息,晉陽宮的三娘子李秀寧從小就在找一只鳥類的山海異獸用來輔佐修行,這些年似乎一直都沒找到,如果袁大人割愛的話,小公子也能早日抱得美人歸啊…”
“……”
黑夜忽地變得寂靜了下來。
夜晚的黑暗似乎更深了,甚至連遲鈍的黑甲修士們都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讓他們的心頭有些恐懼。
“……”
青鳥嚇得瑟縮在了黑霧男人的脖頸里。
黑霧男人抱著它的身體,似乎感受到了它的情緒,手掌輕輕地撫摸著它的羽毛,撫平著它內心的不安。
那位出身于名門世家的丁公子并未察覺,甚至一本正經地分析了起來:“如果小公子用一只青鳥就能娶來自己的心儀之人,尚書臺和晉陽宮也能達成盟約,令君也會記得大人的功勞…”
“小公子的想法呢?”
黑霧男人打斷了丁公子,目光只是看向了令君的小兒子,似乎是希望對方說出來他的意見。
或者說…
是說出來他的命令。
“……”
青年公子的眉頭頓時皺得有些緊了。
黑霧男人的詢問實在有些不合道理,因為對他這種身份尊貴的人來說是一種逼迫,他不想表現得強行索要父親部下的心愛之物。
然而黑霧男人作為一名父親的下屬,看到上司十分寵愛的兒子需要你的東西,難道不應該主動獻上來的吧?
自從十年前回到令君的膝下,青年公子深受父兄的寵愛,對于任何自己喜歡的都能予取予奪,甚至不需要去取。
諸多世家貴人爭先恐后地給他送禮,哪怕是珍奇寶物他也只是多看一眼就能落入手中,那些寶物的主人知情識趣地主動奉上,就是為了能夠討好他這個最受寵的小公子。
“……”
黑霧男人站在車邊靜靜地等待著,卻并沒有等到一個什么答案,或者說小公子的沉默就是一種逼迫他作出選擇的答案。
“來人。”
黑霧男人有些不耐煩了,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回蕩在冰冷寂靜的黑夜里:“小公子有些不太明白事理,這是身邊的人帶壞了他…”
“姓袁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牛車上的兩位世家公子神色一驚,熟讀書史的兩人明白了黑霧男人的意思,臉上陡然出現了一抹惶恐。
“杖刑。”
黑霧男人說著話的時候,伸手攏住了青鳥的小腦袋,似乎是擔心它會害怕,口中卻依舊冷漠地下達著殺人的命令:“讓小公子親自監刑,直到把他們兩個人打死為止。”
“姓袁的,你敢!”
兩位世家公子驚恐得睚眥欲裂。
“等等!”
這輛牛車里身份最尊貴的人叫住了一群想要行動的黑甲修士,咬了咬牙想要鼓起勇氣質問:“袁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
“……”
一群黑甲修士連忙停了下來。
“還有。”
黑霧男人似乎是懶得理會這位令君的小公子說什么話,他只是看著一群停在原地的黑甲修士,語氣中毫無半點兒人情:“凡是去迎接小公子的黑棋衛,車裂他們,一個不留。”
“是,大人!”
黑暗之中陡然竄出了一個個人影!
這些人影的速度奇快,迅速擒住了在場的所有人,而且來自于黑霧男人的威懾,并未有任何人敢當場反抗。
在場有不少黑棋衛都心如死灰地看著這群人動作迅捷在他們身上套著車裂酷刑時需要用上的繩索,這些心存殺意的同僚們非常了解黑霧男人的作風,早已潛藏在黑夜中準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