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她吧。”尤倫低聲說。

銀月騎士揮劍，結束她的生命。

數(shù)以千計的牢籠、密室，關押著無數(shù)尸體。

長期缺乏陽光與食物，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小乞丐是血族，屬于例外情況。

淌血的尸體，臟器、粘連血絲的骨頭，形成地獄般的場景。

離開地牢。

一扇鋼鐵大門，被鎖鏈綁的嚴嚴實實，唯一的鎖孔也被掩埋在鎖鏈下。

羅伊釋放技能【月華斬】，經(jīng)過一路上升級，更新裝備，他的實力不同往日。

劍氣爆發(fā)，一剎那把門轟碎。

鋼鐵扭曲發(fā)出刺耳叫聲，火花四濺，地面震蕩。

羅伊踹開門，穿過門扉，一股詭異的感覺包圍他的渾身。

仿佛是穿過了一道“結界”。

這樣看來，第三層是重點，德米安很可能駐守在這里。

提前布置了結界，將勝算提升到了最大？

這一路上，羅伊心底升起一股怒火，他不是善人，懶得管其他人死活。

但是，他是人，對于吸血鬼這種反人類的東西，發(fā)自內心的厭惡！

“羅伊。”尤倫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這個動作有問題，羅伊有點心理陰影了。

因為上次尤倫變吸血鬼，第一個動作就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感受到了……”

“什么？”

“德米安，他沒有掩飾氣息，一旦穿過前方的門，我們就要與他正面戰(zhàn)斗了。”

“那還不抓緊時間。”

“我們先進行準備工作。”

尤倫讓銀月騎士取出圣油，涂抹在劍刃上，并原地修整，恢復一點力氣是一點。

趁著這個機會，他找到羅伊，神色籠罩在一層陰霾。

“我記得，并沒有跟你說過我的過去，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嗯？”

“德米安在我很小的時候，救過我。”

尤倫低聲細語。

時間，大概在21年前。

尤倫是漂泊之國的農民之子，家庭貧困，一場病可能就會吞掉他們積攢一輩子的錢。

但倒霉的是，尤倫是早產，天生體質貧弱，他非常容易生病，一陣冷風都能讓他患上感冒。

父母不愿意拋棄他，帶著他求醫(yī)，家里的錢迅速花完了。

好在，尤倫的病也治好了。

由于大病一場，他身體虛弱，受到村子里孩子欺負。

那些小孩子的性格多么惡毒，一部分大人都比不過。

他們毆打、辱罵，往尤倫身上吐口水，撒尿，撕爛他的衣服。

童年似乎會一直在這種糟糕的環(huán)境中長大。

“但是……轉機出現(xiàn)了。”

尤倫捂住腦袋，咬著牙，神色無比的懊悔：

“強盜襲擊了村子，殺死了許多人，鮮血與尸體堆滿了整個村莊。”

“我的父母也在那場殺戮中喪生，他們把我藏在草垛里，我躲過一劫……”

這本是很正常的悲劇。

但尤倫卻表現(xiàn)的……羞愧，憤恨，他目光閃爍，不敢與羅伊直視。

其他的銀月騎士保持沉默，一些人向尤倫投來安慰的目光。

“村莊被毀，父母身亡，我在寒風中凍了一夜，該死的易病體質，又讓我生病了……”

“一場風寒高燒，讓我嗓子像被刀刃切割般疼痛，我倒在了雪地里。”

“昏迷時，似乎有人抱起了我，放在一個地方。”

“然后，我醒了，病已經(jīng)好了。”

“羅伊你應該猜到了，抱起我的人是德米安，他把我放在了教廷門口，然后銀月教廷救了我……”

這不是挺好的嗎？

德米安或許也有一個“美好的初衷”，但途中突發(fā)惡疾，心理變態(tài)了。

羅伊在心底暗道。

尤倫微微顫抖，低著頭，表現(xiàn)像入獄時的罪人：

“我的父母死在強盜手里，你一定覺得，我很憤怒，想報仇？”

“但不是的……”

“我……高興，哪怕是現(xiàn)在，我的心里也是有點暗喜的。”

“貧困的家庭，體弱多病的我，如果不是這場噩耗，我的人生會比現(xiàn)在更好嗎？不會……”

“是的……這場帶走我父母性命的災難，卻是我命運的轉折點，是最幸運的時刻！我太清楚這一點了！”

“貧困到揭不開鍋的環(huán)境，與銀月教廷溫暖的房間、可口的食物，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我太清楚它們的差距了！”

如果沒有強盜。

尤倫就是一個體虛易病的普通孩子，承受同輩的打罵與起伏，長大后也不見得好轉。

普通人想變成教廷人，需要經(jīng)歷的磨難，可他僅憑一場災難，就輕易得到了一切……

“我進入銀月教廷，什么都不懂，不認字，不講衛(wèi)生，與其他出身富裕家庭的孩子，我就像一個野人。”

“與以前一樣，只是換了個好一點的環(huán)境。有人欺負我，辱罵我，許多騎士背后指指點點，他們讓我做繁重的工作，每天我都會累的精疲力盡，手腳磨出血……”

“但這些我都不在意。”

“我很努力，不識字我就去學，身體弱我就多干活，一天又一天……”

“我以同輩中位列前十的優(yōu)秀成績，成為了一名【低階狩魔騎士】。”

“一切都過去了。”

“辱罵，欺凌，忽視，一切都不再屬于我，我是優(yōu)秀的狩魔騎士，更是一路向上，成為了狩魔團的領袖之一。”

尤倫嘴角上揚。

聊起這段記憶，他非常開心，因為這是他一輩子，唯一靠“努力”，證明了自己的天分。

“我的夢想很簡單，小時候受過他人虐待，我就不讓更多人被虐待。”

“受過他人拯救，我就拯救更多人。”

“受過辱罵，我就樂于稱贊，鼓勵身邊的人從低谷中振作起來。”

“不被平等對待，我就平等對待更多人，不論是貴族還是乞丐，只要他們需要，我一視同仁伸手幫助！”

“我盡可能避免任何人承受我所承受的痛苦……”

“一切邪惡，都是我的敵人！”

“但這不是因為我的身份是騎士，也不是因為我天生性格如此，更不是因為我信仰虔誠！”

尤倫面色蒼白，情緒激動到顫抖：

“恰恰相反，我是一名天生的惡人！哪怕父母因救我而死，只要有光明的未來，我就會發(fā)自內心的喜悅的……惡人！”

他揚起臉，死死盯著羅伊，像是一名罪人，等待法庭的審判。

“做一件善事，就能抵消一件惡行。羅伊，你認同這個說法嗎？”

他不給羅伊回答時間，急促道：“我不認同！”

“一個人，哪怕做十件、百件、一千件善事！直到老死！都不能抵消一次惡行！”

“特別是源自天生的、無法被改正的，烙印在靈魂里的……原罪……”

“哪怕整個世界認同你是大善之人，但罪惡是無法被掩蓋的。”

“因為你一清二楚……你犯過錯……你明知那是錯，還是親手犯下了！”

“外人對你的贊美，恰好是照亮你內心黑暗的那束光，它提醒著你，你的靈魂多么骯臟！無數(shù)個日夜，你都會悔恨犯錯的那一天……”

尤倫目光直刺羅伊，以近乎哀求的語氣道：

“求你了，羅伊。”

“讓我與德米安戰(zhàn)斗，就我與他兩個……”

“他救了我……把我送到了銀月教廷，開啟了我二十多年的悔恨。”

“這件事，也要以他終結。”

羅伊搖頭：“你打不過他。”

尤倫揚起一生之中，最為開朗、燦爛的笑容。

“我不可能殺死初代血族。”

“但我要死在與邪惡的抗爭中！”

“不要救我，羅伊。讓我死在他手里，這是我的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