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坐云渡面前的蘇誡聞言,神情則顯得有些驚惶,立時搖手:
“如何使得!在船上時,你是為了保護我才與我同屋的,眼下出來,遇上了棲葉,于情于理我都該與他一屋,與你夜宿一室,我于心難安。”
云渡:“此話怎講?”
蘇誡:“男女授受不親。”
云渡:“都同居一室多少日了,現在才來授受不親?”
蘇誡:“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能避免還是要盡量避免,我不想你覺得我是個沒邊際無恥的男人。我雖然做了不少傷害你、冒犯你的事,可我是愛重你的,這一點你千萬要相信。”
云渡齒一緊,心說你就是要和他睡一塊兒是吧!
幽幽眸色旋即憂柔,“你這樣做,倒顯得過去幾日我對你表現了什么令你多心的神色行為似的。”
清眸里憂柔的光緩緩又暗淡兩分,忍著委屈,“可我已然原諒了你那么多,即便還有一分不愿親近,那不是因為刀過留痕嘛!”
“呵,原來我勞心勞力,與你的仇敵周旋,自污名節最終換得的是被一起長大的朋友亂猜心思,忌憚。”
“沒關系,”說到此事,嗓音隱隱可聞一絲哽咽,“天有風雨變幻,人還不許有往日今朝了?命是天定的,有些人合該生生世世要受傷,在一些人和事面前,永遠只配為第二選擇。”
“常說誰誰變了,何嘗不是因為自己也變了。當我們都不再是曾經那個人,曾經那個人又怎可能還會是對你赤心以待的人!”
“慕慕,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誤解我。”她陰陽怪氣說完,蘇誡瞬間接上話致歉,一臉的緊張,“我……我其實也想和你一屋。”
“你去也沒事的,我早已習慣了被舍棄。”陰陽怪氣升級,“眼下你裝著病,東曦山莊的人要是去而復返,剛好叫他們嘗一嘗棲葉公子的毒有多厲害,我這邊呢,也可以好好休息。”
“哎呀!饕餮不提醒,我倒把這事給忘了,那承諫你還是留在此好了,我可沒能力保護你,有什么話,咱們擇日再談。妄言。”思歸恍然驚覺,把蘇誡推開,帶著徒弟匆匆離開。
大步流星,仿似不溜快些,仇家遍地的大害蟲就跳他身上甩不下來了。
“我有這么不受待見嗎?嘿嘿……”目送思歸遠去,蘇誡朝云渡干巴地笑笑。
云渡冷著一張俊麗清凈的雪蛋小臉,沒說話。
目光撇開,微微垂下。
側方焰苗搖曳的光映射在她密卷的眼睫,投下簇簇斜長的暗影。
暗影的掩蔽下,她眼中一抹算計得逞的邪色呼之欲出。
然而躲開蘇誡注視眼中神色的她何曾想,她不敢直視的一雙俊艷鳳眸正一瞬不瞬細細端量著她。
眼里的狡黠之色比她更濃三分。
看著還挺“光明正大”。
且她又豈能想得到,她所謂的算計,其實早已被蘇誡算進了圖謀她的計劃。
思歸是他的同伙。
他們的詭計正是在酒樓吃飯時,勾肩搭背在對方腿上寫下。
思歸要他幫忙解決惱人的尾巴;他求思歸助他攻略心上人。
兩人一拍即合,于是便有了爬山謝神一話。
此行中唯一不在算計及預料的,只有東曦山莊。
特別是他們的喊殺而不殺,實在不合游戲規則。
在東曦山莊的人眼里,他的重要程度似乎不及云渡重要,可他們也并未對云渡做出可疑言行,蘇誡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腦子里混亂如麻。
……
良久,云渡提裾起身,對蘇誡說,讓他先休息,她去看看思歸,看他那邊需不需要幫忙,他潔癖入魔,妄言一人肯定夠忙的,他是她救命恩人,她理當為他多做點事報答。
蘇誡略一思忖,即知她不止想去幫忙。
他可不像她,怕人在背后講她聽不到的話,她想去跟思歸說什么,隨她樂意。
隔廊客房。
云渡輕聲叩響思歸房門,開門的是妄言。
妄言喚了聲“云姑娘”。
云渡舉目掃視了眼雅潔的房間,走了進去。
妄言合上門,回頭去忙了。
見他手里拿著一支艾條,煙霧縈縈,云渡心里一笑,生活極是講究的“蒼穹之下,老子最俊”的公子已經使喚上小徒弟驅蚊熏香,侍奉他就寢了。
再進兩步,見思歸肩披一襲煙紫長衫席坐靠窗的燭臺下,執一支儲墨竹管筆悠悠轉著,盯著矮桌上一本看起來很舊很厚的藤紙書出神。
五官如畫,神態幽雅。
能讓他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的,除卻時時帶在身上琢磨,撰寫的《萬疾問典》,應該不會有其他原因。
云渡上前見過,思歸意外的對她神色溫和,還喊她坐。
“棲葉公子,這就是您為百姓義診,并記錄下病癥病因,又注治療方案的醫錄——《萬疾問典》?”
“嗯。”
“那您寫下多少病癥了?”
“不到兩千。”
“其實,世上會出現的病也沒多少,你這醫錄能寫完嗎?”
思歸眼皮緩緩一掀,難得溫平的眸光層次變涼:
“我的大腦告訴我,世上的疾病有好幾萬種,但因為人類文明的變遷、更迭,許多疾病有出世,有消失。
我知道許多的病癥表現和治療或是防控的方法,但我不確定那些我以為的方法對我親眼所見的,以及親手診出的疾病是否顯效,所以才要重新一一去試驗,重著適用于當下百姓的實用醫書。”
“棲葉公子高才,是小女子拙見了。”云渡訕訕道。
“實在沒事把這個給我磨了。”思歸說著,垂手至身側拿出個研磨陶碗放到云渡面前。
云渡眉頭一皺,看看碗里芳香四溢的乳香塊,抬眼又看看毫不客氣的他。
握著木杵,默默研磨起來。
“棲葉公子不是公子最好的朋友嗎,為什么做那些?”許久,云渡開口問。
思歸寫了兩行字,抬眼,神色迷惑地看著她,“做什么?”
“把我推向蘇誡啊。您不是常把我與我家公子說成……一對嗎,為什么在蘇誡面前又把我跟他說成一對。
且白日我也告訴您了,我已與我家公子定情,等我這次任務完成,我們就會一直在一起,很可能就要成親的。”
思歸將脖子一縮,玄眉一蹙,眼睛瞇起,目光流轉間,苦惱之色逐漸浮現。
神思一跳,思歸腦海里遽爾閃現個自以為絕好的說辭,“你別賴本公子哈,什么叫我把你推向蘇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