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中元祭
- 青云焚骨
- 司臾
- 2064字
- 2025-01-20 12:12:00
故而,不論離用何種態度對待蘇誡,他都只以宿嶼的身份看待他。
不過,在相關云渡的事情,他還是會做一做蘇誡,與其過招的。
于是,接下來蘇誡便眼光溫柔地看著云渡,愛悅中帶著譏嘲,“一家人?他與你若都能算一家人,那我們算什么?”
“三生注定?”
“十世天緣?”
“以我們兩小無猜,親密無間,深情相許的情感路程來看,我覺得三生的姻緣都促不成今世的情分,所以,我們一定歷經十世的天緣。”
“我看,是百世積攢的孽緣!”云渡挺平和的心態,聽他一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蘇誡吃吃一笑:“既是百世有緣人,那我理應向你亡親告慰一下要照顧好你之事。乖乖在這兒等著別動,我去買些黃錢來,一起燒給世叔、世嬸,還有……等著啊。”
聽起來像是為了拉近距離的一番行為,在提及未說出的某一人物的瞬間,他的眼神、表情、語氣突然變得凝重。
云渡有些疑惑地望著他,他立馬轉身朝離所去的方向而去。
步履看著穩健,實則帶著絲不明顯的慌忙,好像他即時的離開是為了避免某種疏失發生。
云渡黛眉蹙著,懷著幾許迷惑,幾許蔑視目送他俊逸的背影隱入人潮。
兩刻時后。
離與蘇誡消失的方向人潮自動往兩邊退散開來,從中緩緩移動出兩大摞的焚用的黃錢。
那兩摞黃錢壘得比人還高,旁邊歪著一前一后歪著兩顆美男子的腦袋。
抱著走在前面的是身材高大些,腿更長些的蘇誡。
跟在后面的則是清俊冷肅的少年王爺。
看見他們,云渡眉頭一皺,詫異表情與街上往來行人如出一轍。
兩人至跟前,云渡疑惑問:“你們這是做什么?為何買如此多黃錢?”
離瞥了蘇誡一眼,顯得無語:“多燒一些,才顯誠意。”
云渡道:“祭祀亡魂,心意到了就行,沒必要買這么多的。”
蘇誡劍眉一垂,聚斂星辰的明眸霍然失光,神色哀傷:“心中想祭奠的人有些多。”
聞言,離刷地側眸看他,感覺不可思議。
方才在香燭鋪,是蘇誡說燒的越多,越顯得有誠意,因此他還吩咐隨從預備將那家香燭鋪的黃錢搬空,不給蘇誡購買的機會,讓他另尋一家去。
然后蘇誡又說,再多的誠意也要親手奉上,不得假手,受祭者才能接收得到。
于是他這才沒讓隨從幫忙,自己抱著高高一摞黃錢回來。
可是這老男人現在突然說什么……
因為想祭的人多,才買如此多的?!
想著他不知他們彧國那邊的風俗,故意戲耍他呵!
云渡不知他們背地里的較量,只聽了蘇誡沉重黯然的話語,忽然一下她就墜入了他語意背后那片且虛且實的深淵。
曾經他淚目相訴的感受,及她看見的他的艱難好沒道理地一幕幕涌現眼前。
在今夜這個氛圍特殊的節日,她不知怎么,突然好心疼他。
“多少都是心意。我會跟故親說,你很熱情。”云渡對離笑笑。
幽冷的臉從蘇誡身上收回,看向云渡時,滿目悅然。
“讓他們保佑我的朋友離遇得良人,美滿一生。”云渡又道。
倏爾,離臉色一沉,徑自先往火堆明耀的河岸邊去。
云渡額爬黑線,不知哪里得罪了他。
想著他就是那樣古怪的倔牛脾氣,轉眼釋懷了。
云渡回看蘇誡,極淺淡地延展一笑,邁出步子想幫他拿懷里高高一摞的黃錢。
蘇誡看出她之意圖,以溫和的笑顏回應。
欲向她去,她卻驀地轉了身,小跑著追離而去:“哎,離離,我幫你拿……”
獨留蘇誡在后方龜行,心里空落落的。
對他燃起的好感,她總不心疼地一把掐死。
澍河西岸,云渡與離擁在一邊,嘰嘰咕咕地邊說著給亡靈的話,邊將黃錢一張張打散,并著她籃子里的冥錠一塊焚燒。
蘇誡安靜在一旁,沒有參與他們的親如一家。
卻是如斯安靜的他,時刻牽動著云渡的目光粘在他身上。
明燦燦的火光照亮身邊一片,每個人的神情就包裹在圍起來的一團團光明中。
周邊光團內,有人默默垂淚;有人獨飲悲愴;有人闔目哀悼;有人淡淡在笑,應向耀眼的虛無告慰自己安好……
唯有蘇誡,自黃錢在他手中一張張打開,觸上焰火,他低垂的鳳眸就沒抬起來看過身邊事物。
清涼河風裹挾著白日余溫,輕輕吹拂,撩動鬢角幾絲碎發輕飏。
明澈的瞳眸宛似一面水鏡,映出焰光簇簇,在漪瀾微漾的眸澤里游弋。
簇簇焰光如同淘氣的孩童,踴躍著想將他眼里的滿目星火捕捉出來。
他卻仿佛看不見那般吵鬧,自顧自繼續焚錢。
云渡幾次見他深深呼吸,闔眸,許久又睜開。
每一次他這樣行為,她都看見了他眼里的水澤比上一眨眼更濕潤。
走上今日這條路,他的辛酸苦痛應該不比她少吧?
平世崇文,亂世尚武。
他棄文從武,是否預先就分析透了將要面對的情勢?
不管有多大的底氣,多堅韌的毅力,此一刻,對著亡魂之物默默焚化成煙的他,著實教人不忍端視。
許是火光太亮,許是晚風吹得太沒有規矩,將他討人厭的皮烤化了,揭開了,顯現出了他隱藏起來的柔軟。
“你說你是為大業而殺的我,沒有后悔之言,那,每逢中元,你會為我焚錢嗎?”
火堆越燃越寬,云渡退了兩步,抓了一沓黃錢,半蹲著挪到蘇誡身邊,看著他手里動作,一邊說話。
銅鑿打印的火紙一張一張撕開,遞進火堆,蘇誡道:“不會。”
云渡心神一墜,真想罵自己干嘛要問這種問題,純純就是閑討不痛快。
且這樣說話,顯得自己好像很卑賤,上趕著與他套近乎,扯舊情。
腳一挪,她識相欲撤走,蘇誡淡淡又道:“你一直活在我的視界里,用不著這些。”
世界?
云渡驚愕。
——他之所言,是說他殺了她之后,心里卻從未當她死了,他一直活在兩人過去的情意中?
那些只有美好,沒有悲傷的情感,是他這些年的精神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