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愈陷愈深，李別江雙手盡力掙扎著，胡亂揮動，眼中盡是惶恐。

目光鎖定二樓一處：“月霰姑娘，救救我。”

不知何時，林閣身邊，多了一名靜靜觀察的女子，月光下，她的面容清冷如水，平靜無波。

一股莫名的危機感浮上林閣心頭，她是何時出現在身旁的？這后庭花，果然可怕。

藤神無法侵入后庭花，孤身直入，想悄悄殺死李別江的他似乎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然而月霰并未理會他，輕輕一躍，衣裙飄揚，走向身體卡在槐樹處的李別江，一臉戲謔：

“這不是常來的李家少爺？今日我這小樓里，還有許多貌美花魁獨守空房，怎地你品味變了，摸到了我這后院里與槐樹談情說愛？”

李別江雙手攀著蠕動的樹皮表面，道：“姑娘別取笑我，看在我多次前往后庭花的份兒上，救我一命吧。出去之后，我定結草銜環，姑娘你說東，我絕不往西。”

月霰微微一笑，回望向站在二樓的林閣。

雖然是笑，但林閣感受不到任何笑意，她那股清冷的氣質，直浸潤了整個人，無論多么溫暖的舉動，做出來都是一個感覺。

“這可就要問問二樓那邊那位的意思了，我有事相求于他，幫你問問，如何？”

一直把林閣晾在一邊的李別江表情怔愣，望向林閣的眸子里滿是遲疑，他還沒搞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林閣同樣沒搞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這位后庭花的月霰姑娘，實力深不可測，有何事相求于他。

身后背對著五顏六色的燈光，林閣探究的目光與月霰對視。

“林二少爺，我知你們素有恩怨，這段私人恩怨，本不便插手。”

“可是，李少爺呢，平素可憐，母親出身低微，自幼受人欺凌，進了仙宗之后，情況才漸好轉，變了現在這般模樣。”

林閣嗤笑一聲，這番話是何意思？

李別江的平生，與他何干？他以前的可憐，與他何干？

“他可憐，與我何干？你想說他本性并不壞，勸我別再殺他？”

月霰笑了，雙手安撫著樹皮上一個個躁動的人形：“你瞧瞧，李少爺，我已經幫你說了好話了，他還是不肯放過你。”

李別江扒拉著槐樹，感受到后方身體傳來的痛苦，語氣急切：“月霰姑娘，救我，你何需問他？”

他不理解，這是怎么一回事？

“林二少爺，我還有一事相告，天虹劍宗的火云真人，是他的生父，他本不應姓李，陰差陽錯進了李家門，被李家養大。”

李別江本還想說什么，聽到這話，一句話直接卡在喉嚨里，這種隱私之事，李家之人都不知道。

火云真人這些年，贈了他不少寶物、高級功法，兩人的關系也是瞞著，皆因火云真人早已成家，膝下一子一女。

林閣目光晦暗，只記起天虹劍宗確有這么一號人物，不過他是少見此人的，憶不起具體樣貌。

天虹劍宗門下有兩名金丹修者，火云真人便是其一，貌似兄長也出自此人門下。

“你是想說，我殺了他，火云真人必會記恨于我？”林閣道。

月霰不置可否。

“我與天虹劍宗，必有一戰，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實。事已至此，我放了他，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甚至可能變本加厲，所以，我為什么干脆不多殺一個是一個呢？”

李別江既有這層隱晦的身世，那便更不能活了。

留他一命，且不說他陰險刻薄，記恨他人的個性，指望他求情，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李少爺，你也聽到了。”

月光下，月霰嘴邊的笑容依舊是清冷的氣質色澤，她只輕輕一推，便將李別江的身體往樹干里移了幾分。

李別江遽然覺身體被萬蟻啃食，那感覺，比火焰灼燒身體時更為煎熬。

“哦，我突然想起來了，后庭花因你而死、要哭要鬧最后跳了樓的那個姑娘，也被我埋進這棵樹下了，還有她肚里未出世的孩子，也算是一家團圓了。”

涼風倏忽而至，槐樹上，葉片撲簌簌地響動，樹干上的人形發出野貓發情的叫聲。

恍惚間，李別江仿佛看到了一名腹部滲血的女子，披頭散發，微笑的嘴唇咧出一個令人心頭發毛的弧度。

那曾是一名燦若春花的女子，可惜命比紙薄，奢望著與自身條件不匹配的環境，終步入了毀滅之地。

月霰飛身而上二樓，單手扶在后庭花雕得精美的欄桿上，擋住了林閣的去路：“林閣，對吧？能否雅間一敘？”

這不是一個問句，林閣沒有拒絕的權力。

巨大的實力差距橫亙在面前，他沒得選。

眼前這名叫月霰的女子，實力在金丹之上，甚至可能斷層式領先。

精致小隔間里，擺了一壺茶水，煙氣裊裊，茶香四溢，溫度正好。

林閣總有種錯覺，眼前的女子，似乎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切不過是順手推舟所為之舉。

“你要覆滅天虹劍宗，我說的可有錯？”

正思索間，月霰就直接開門見山，拋出了這樣一個重量級的問題。

林閣未作回答，沒有任何表態。

“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干涉其中，我邀你前來，是想讓你幫忙做一件事。”

月霰取出一個方形木盒，盒中，鋪著一層明黃色的透明紙張，透過這層紙張，能看到其下覆蓋著許多細密的灰色塵土。

“你可知這是何物？”月霰饒有興趣地看向林閣，問道。

林閣靜靜思索了一下：“我猜，是神祇的殘骸，而且，不是普通神祇。”

能讓月霰特意尋他幫忙，必定是神道之事。

藤神建廟當夜，兩人就已遙遙見了一面，打造藤神前，他也是從此人口中聽聞花神之事的。

月霰的笑容依舊沒有溫度：“你是個聰明人，不是聰明人也不會這么快就打造兩尊神祇。”

“你猜的沒錯，這是當年伍臺打造的那尊概念神的殘骸，我前幾日在凈慈庵閑逛，順手拿了一點兒。”

“現如今，幾個禿驢正愁得團團轉，到處尋這玩意兒呢，你說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