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心在下沉。

他和陳安不是朋友，和葉孤城也不是朋友。這兩人的交手和他沒有半點干系。

可聽到這消息，陸小鳳卻心頭一沉，說不出的不舒服。他不想葉孤城、陳安交手，可也知道絕對沒法子阻止——這兩人都是那種下定決心，絕不改悔的人。

陸小鳳道：“你知不知道陳安去哪里了？”

公孫蘭道：“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與葉孤城決戰之前，不會想見任何人，我勸你最好也不要找他。”

陸小鳳沉默一下，道：“只可惜我一定要找到他。”

公孫蘭道：“你為什么找他？”

陸小鳳道：“十九條人命。”

公孫蘭冷笑道：“你若只是為了這件事，完全不必找他。”

陸小鳳道：‘為什么？’

公孫蘭道：“因為他們都有該殺該死的理由。”

陸小鳳驚訝，要知道陳安所殺的十九人，其中固然有黑道煞星，但也有白道公認的君子，難道這些人都做了喪盡天良的事？

停頓一下，公孫蘭繼續說下去：“白家莊莊主白封，表面上是個君子，實際上卻是個陰狠毒辣的人，用陳安的說法，這個人和李世民差不多。”

陸小鳳愕然：“李世民？唐太宗李世民？”

公孫蘭道：“不錯。”

陸小鳳驚訝極了，古往今來帝王中，比李世民做得好的，沒有幾個。

公孫蘭見陸小鳳一臉呆滯，忍不住笑了，當初她聽到這種說法，也吃了一驚。

公孫蘭道：“你好像很疑惑？”

陸小鳳苦笑道：“我不能不疑惑，李世民好像也不差？”

公孫蘭道：“當初我也是這么說的，但他卻不這么想。”

“他怎么想？”陸小鳳好奇。

公孫蘭道：“他說作為君王，李世民在歷史上算是排在前列，但作為人，他的作為和禽獸差不多。”

陸小鳳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了。

公孫蘭道：“李世民殺死自己的兄弟，又占有兄弟的女人，這種人在人中只能算是禽獸。可奈何古往今來這樣的禽獸總是備受贊譽，流傳千古。”

陸小鳳無法反駁。

這是李世民的污命。無論李世民怎么做，這一筆始終記載下來。

“難道白封做了這種事？”

公孫蘭道：“他不僅占有了兄弟的妻子還有女兒，而且還囚禁了自己的父親。不過他也的確是個善人，救濟了不少人。”

陸小鳳又陸陸續續問了被陳安殺死的人。

公孫蘭均說了那些人該殺的理由。

陸小鳳聽完那些理由，他非但無法反駁，而且也不得不承認這些人所做的一些事情，的確不是人能做成的。他們的確有該死的理由。

公孫蘭勸說道：“關于他們所做事情的證據，我會讓人交給你，這件事你不必管了。”

陸小鳳道：“這十九人當然該死，但王十袋等人呢？”

公孫蘭道：“他們有沒有死？”

“沒有。”

公孫蘭道：“陳安是否用卑鄙的法子對付他們？”

陸小鳳想了想道：“好像沒有。”

公孫蘭道：“既然沒有，這就只是一場尋常的切磋，他們又何必找陳安的麻煩，而你又何必幫他們這個忙呢？”

陸小鳳提醒道：“他們的身份地位，遇上這樣的事情，很難能一笑置之。”

“那是他們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干系。”公孫蘭冷冷一笑道：“你最應該做的事不是找到陳安，而是勸住他們不要找陳安的麻煩，否則他們很可能不是受傷，而是死。”

陸小鳳不得不承認，這種事陳安未必做不出。

公孫蘭又丟下一句話道：“最近他的心情和以往有了不少的變化，多了一些兇戾之氣，若他走上極端，很可能會掀起腥風血雨。”

腥風血雨，難道如今還不算腥風血雨嗎？

陸小鳳嘆了口氣，他承認公孫蘭的話非常有道理，但這件事他不能就此不管——不管如何，一定要見陳安一面。

公孫蘭與陸小鳳分別后，來到一個奇怪的地方，見了一個人。

公孫蘭嘆了口氣道：“我什么都沒有告訴他，但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那人四五十年紀，非常斯文，一副讀書人打扮，風姿優雅的坐在案前，所有心神都用在泡茶上。

“你覺得他知道什么了？”那人一臉溫和問道。

公孫蘭道：“他好像知道我將‘萬妙無方，攝魂大九式’劍法、‘飛龍大九式’交給他，并不是純粹的交易，知道我的背后有人。他好像也知道我將他卷入繡花大盜案子，目的其實讓他與葉孤城一戰。”

那人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公孫蘭道：“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或多或少了解他一些。”

她在這人面前非常溫順，完全不敢說謊。

那人淡淡一笑道：“蘭兒，愛上一個人的開始就是了解一個人，你好像已很了解他，是否已愛上他？”

公孫蘭輕咬嘴唇，道：“蘭兒沒有。”

“真沒有？”

公孫蘭道：“沒有，不過蘭兒想得到他，所以命他陪了我一晚。”

她本不相說這種事，但這個時候已不得不說，因為她相信面前這個人一定看出她已非處子之身。

那人品了一口茶，慢慢站起身來，淡淡道：“希望如此吧。”

他長長嘆了口氣。

他的聲音給人感覺，好像是一個人間求索千年的幽靈，說不出的寂寞。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寂寞，對人世間已完全失去興趣。

松江府下起了小雨。

陸小鳳撐著傘，走過一段石子路，來到薛家莊。

站在門口，看著‘薛家莊’牌匾，腦海忍不住浮現出薛冰的倩影。薛冰所在的山莊也叫薛家莊。

兩個薛家莊，給陸小鳳的感受完全不同。

進入薛冰居住的薛家莊，他心中只有甜蜜與幸福。進入這處薛家莊，他心中有忐忑，竟好似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門口停頓片刻，陸小鳳決定進去。

他好不容易才打聽到陳安住在這里，既然已來了，自然不能就這樣回去。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驚碎了寂靜，傳到陸小鳳耳中。

健馬如飛，好似射出的箭，很快來到山莊門口。

陸小鳳會頭一看，大吃一驚。

那人一身白衣勝雪，容顏冷峻，直挺挺坐在馬背上。

陸小鳳張大眼睛，又幾乎忍不住要擦眼睛。

“西門吹雪。”

他不敢相信西門吹雪居然會出現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