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走廊上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留著一把火紅大胡子，穿一身店小二裝束的獨孤方。

另一人二十出頭，長相英俊，身軀修長，穿一身文士長袍，舉手投足非但沒有半點讀書人的呆板與酸腐，而且氣質灑脫，頗有魏晉名士的風骨。

他的臉色也和喜歡服用五石散的魏晉名士一樣蒼白，沒有什么血色。

他們望向大堂。他們很早就站在這里，陳安與那人的交談，他們幾乎完全聽到。

獨孤方摸了摸大胡子，擔心道：“要不要阻止他們？”

那年輕男子道：“雖然我也想勸他們不要交手，可他們任何一個人至少可以對付三個現在的我，若他們遷怒于我，我絕不是對手，我不能冒這個險，要不你去阻止他們？”

他說完便咳嗽起來。

一連咳嗽了許多聲才停止，他竟然咳出血來了。

原來這人受了傷，似乎傷的很嚴重，可是他臉上卻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并不因為傷病而痛苦煩惱。

獨孤方縮了縮頭，頭直搖道：“我也想，但我也怕他們找我的麻煩，雖然我沒有受傷，武功也很不錯，但他們中無論哪一個我都打不過，所以還是不自找麻煩為好。”

那年輕男人哈哈一笑道：“看來我們只好在這里看戲了。”

獨孤方點頭道：“好像是這樣的。”

年輕人想了想，道：“這樣也好，就看一場好戲，不過只看戲沒意思。”

獨孤方道：‘怎樣才有意思？’

年輕人道：“他們賭了一把，我們也賭一把如何？”

獨孤方連連擺手，拒絕道：“我的命很寶貴，不隨便賭。”

“我也不會隨便賭我的命，我只賭一兩銀子，你賭不賭？”年輕人又咳嗽了幾聲，開口道。

獨孤方盯著他道：“是不是我輸了就輸你一兩銀子？”

他原本不敢賭的，可這個年輕人發起，所以他敢了，而且躍躍欲試。

因為這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蘇少英。

蘇少英思忖一下，道：“這就要看了。”

“看什么？”

獨孤方不明白他的意思。

蘇少英道：“如果我賭陳安勝，下注一兩，你自然只需賠我一兩，如果我賭另一人一兩，若我贏了，你就要陪我二兩。”

獨孤方明白了，道：“他們兩人的盤口是一比二？”

蘇少英道：“不錯。”

獨孤方瞪大眼睛看著蘇少英，看了很久，道：“你認為陳安贏的機會大？”

蘇少英道：“好像是的。”

“你賭陳安？”

“是。”

獨孤方道：“只要另一人能逃出客棧，陳安就算輸了，你為什么認為他贏的機會很大？”

蘇少英道：“因為他剛從珠光寶氣閣下來，他能一個人前往珠光寶氣閣，又從珠光寶氣閣下來，自然很有本事，我當然認為他贏的機會大。”

獨孤方點了點頭，也覺得很有道理。

他目光在陳安與另一個人身上來回掃了幾眼，道：“好我賭了，我覺得陳安會輸。”

蘇少英笑問道：“為什么？”

獨孤方道：“他本事大我承認，但他受了傷，你的視力不差，應該看得見他受傷了。”

蘇少英好似先前沒有注意到，又看了看，點頭道：“他的確受傷了，而且傷的不輕。”

獨孤方道：“一個受傷了的人想要殺人，自然更困難，更何況他要殺的人本就是個誰也殺不死的人。”

蘇少英道：“你認得那個人？”

獨孤方道：“他的臉我沒有見過，但我大概認出他是誰，所以我和你賭了，我賭他勝。”

蘇少英又仔仔細細看了那人好一會兒，道：“他是什么人？”

獨孤方道：“我只能告訴你，縱然陸小鳳面對他也只能甘拜下風，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蘇少英笑著將一兩銀子遞給獨孤方，道：“我從不后悔。”

又一場賭局建立了。

比起陳安和那個人，這只能算是小賭怡情。

獨孤方、蘇少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他們的聲音本就不小，特別是獨孤方的聲音，他個子雖然不高，但嗓門很大，這大堂又如此安靜，想不聽到也不行。

陳安和那人還是保持原本的姿勢，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他們臉上的神情和先前也一模一樣，也沒有任何動作，好似兩尊雕塑。

他們是沒有聽到獨孤方、蘇少英的對話。

直挺挺坐著的陳安忽然開口道：“獨孤方，你還接不接下注？”

獨孤方身軀一震，哈哈一笑道：“做莊家的，當然希望賭的人越多越好。”

陳安道：“很好，我可不可以下一百兩。”

獨孤方道：“可以，不過你只能賭你自己，若你賭他贏，我豈非虧大了。”

這個條件很公平，如果陳安賭自己輸，可以放那人離開客棧。

陳安點頭道：“好，我賭我自己贏。”

那人忍不住了，道：“我可不可以賭？”

獨孤方道：“你也要賭自己贏？”

那人道：“不錯，我也賭一百兩，我若贏了，是不是你要賠兩百兩給我？”

獨孤方道：“不錯。”

那人滿臉笑容道：“很好，看來我又有一個不能輸的理由。”

陳安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他不動，陳安不動。

陳安始終不動，因為他沒有邁出第一步，陳安不想占他便宜。

大堂又一次安靜下來。

蘇少英、獨孤方本來還在笑，忽然笑不出來，他們臉上帶著擔憂之色。

其實他們說那么多話，當然不是為了賭，也不是為了玩樂，而只是提醒他們兩人彼此不是對頭。

可是，好像一點用也沒有。

兩人還是打算進行一次豪賭，用自己的性命與下半生。

蘇少英、獨孤方什么也沒有再說，什么事情也沒有再做，因為他們知道無論做什么也沒有用。

客棧靜如鬼蜮，氣憤說不出的沉重所殺。

一陣風吹來，吹得半掩的大門嘎吱嘎吱作響，除此之外，竟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忽然，客棧多了另一種聲音：

咳嗽。

蘇少英一直強忍著，可還是忍不住咳嗽，咳出一口血，他傷的著實不輕。

就在這咳嗽聲響起剎那，那人動了。

陳安也動了。

他們的豪賭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