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局里很快孫少平就把電報打完了。

一算賬居然收了他21塊錢，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就沒了。

少平記得前世有人給遠方親人拍電報之前都會逐字斟酌。

比如“父病危，妻住院，速歸”都是當時流行的詞語。

字字如金，每一個字都承載著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重量。

只有在特別緊急和重要的時候人們才會選擇電報當做通信方式。

顯然少平不能讓領導去猜。

哪怕他極限壓縮字數，也差不多有三百個字左右。

再壓縮就容易讓人領悟不到意思了。

前世的他雖然聽說過電報的昂貴但親身經歷還是第一次。

付出這么大一筆錢出去，哪怕是孫少平都有點肉痛。

“希望這封電報能起到作用吧。”少平在心里默默祈禱。

……

田福堂行動的比少平更早。

天還沒亮田福堂就起來了，他拿著紙煙在鼻子下聞了一聞。

小心的下了炕，穿上鞋子在地上踱步。

嘆氣幾口氣后打開房門，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天氣很冷也許是因為少平藥起了效果，這次他倒是沒有支氣管炎復發咳嗽。

“唉，老頭子你到哪里去！”開門的動靜驚清醒了潤生媽。

不過田福堂卻沒有吭聲，推著二八大杠飛快的騎遠了。

到了縣委大院他將車子放在墻上。

他沒有先去弟弟家，而且去了他弟弟的辦公室。

路上許多人都認識他，有人給他打招呼。

不過他覺得這些人的臉上都帶著一股莫名的意味。

辦公室虛掩著，里面沒有人，只有桌子上擺著的幾本書籍。

田福堂嘆了一口氣。

又去了他弟弟的院子，他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田福軍很快出來了，“哎呀，大哥你怎么來了！”

接著他探出半個身子將田福堂拉了進來，“大哥快進來坐，喝口熱水暖暖身子。”

田福軍的愛人徐愛云也在家，她看見田福堂打了個招呼。

“大哥，你來的正好，我爸今天過生日咧！”

“我和福軍都特意請假回家給他慶生，你來了剛好咱們一家人聚一聚。”

說完還好奇的問道，“曉霞和潤葉不是昨天去找你了，怎么她們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田福堂看了看周圍。

此時老壽星徐國強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曬太陽。

懷里一只黑貓跑來跑去的煞是可愛。

一切都很平靜

仿佛這個家里真的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什么話都沒說。

沉默了片刻他緩緩道，“潤葉曉霞她們等會兒回來咧！”

“那行我和福軍去準備飯菜。”

徐愛云聽見大哥這么說放心了下來。

看樣子她不知道福軍出事的消息。

田福堂現在有些奇怪了，難道是少平那歲娃娃哄他不成。

廚房里田福軍炒著菜，今天是他老丈人過生日。

老人平時很孤單，退休后就在家里養老，所以一家人都會在這個時候給他鬧騰鬧騰。

每年這個時候田福軍也會露一手廚藝盡孝，表示對老人生日重視。

炒菜的時候田福軍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由得想起昨天馮世寬批評他的話。

“田福軍啊，你這個人思想實在是太危險了，怎么能放棄領會上面精神呢，一點小挫折就把他嚇住了！”

馮世寬為了打擊他居然聯系了老領導。

陜甘排名第二的副手。

之前馮世寬在解放戰爭時候救過這位老領導命。

所以馮世寬也是這人嫡系。

他親自批評了田福軍。

所以哪怕田福軍也有老上級力保，他還是被擼下來了。

一腳踢出權力核心，認命他到到縣上石圪節公社當一個防疫站站長。

被貶官他到無所謂，

只是他很不理解，明明災害都要來了

馮世寬卻滿不在乎，有這么大能量不用來準備即將發生的災害。

卻用來對付他

甚至還要在全縣舉辦一個文化詩朗誦，塞歌大會，來反駁他現在形勢一片大好。

想到這里他心里充滿了痛苦。

不由得想起來一句俄文詩給自己打氣，

Трудностивременны，всебудетхорошо，（困難只是暫時的）

希望他還能幫到生活在黃土高原上可愛可敬的農民們吧！

他把菜從鍋里鏟了出來，徐愛云見他炒好了嘗了一筷子，

“福軍，這菜你是不是忘記放鹽了啊！”

徐愛云的話讓田福軍從思緒中猛然驚醒，他下意識地看向鍋里的菜，意識到自己剛才走神了。

他尷尬地笑了笑，伸手接過徐愛云手中的筷子，嘗了一口。

“哎呀，還真是，忘了放鹽了。”田福軍苦笑著搖了搖頭，心中卻更加沉重。

徐愛云看出了丈夫的異樣，關切地問道：

“福軍，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煩了？”

田福軍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暫時不把被貶官的事情告訴妻子。

他不想在這個喜慶的日子里掃大家的興。

“沒什么，只是最近工作有點忙，有點累。”田福軍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

沒讓少平久等。

過了一倆個小時對面就拍回來了電報。

孫少平一看滿臉喜色。

汪教授的好友喬老表示已經知道了！

電報上說他會保證田福軍的安全，而且過一段時間還讓他去省城長安一趟述職！

這無疑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少平看著電報上的字句，心中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他也不耽擱，告別汪老后馬上搭車去縣城里。

準備告訴田福軍這個好消息。

此時田福軍家的生日宴已經開始了。

潤葉和田曉也趕了回來。

一家人壓住了心事，開開心心的準備給老人慶祝生日。

這時候外面傳來了爽朗的笑聲，“愛云，你除了治病厲害，沒想到廚藝也這么行！”

“我在外面就聞到飯菜的香氣咧！”

“快坐，快來吃飯?！?

田福軍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是李登云來了，連忙拉出一把椅子。

等他將位置擺好了李登云才一屁股坐下看著田福軍給他找煙沏茶

雖然知道這只是正常性的禮節，但是李登云心里就是很爽。

十分舒服！

他翹著二郎腿點起煙抽了起來，心里暗道你田福堂也有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