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快步出殿接過塘報，隨之又轉身匆匆遞到了武則天手中。

這一刻，武則天的臉色充滿了喜悅與期待，緩緩展開了塘報。

同一時間，一眾臣子也紛紛停箸，眼神齊聚一處，只等著陛下再次宣布捷報。

沒料，陛下的發應卻有些奇怪。

笑容凝結在臉上，身體微微顫抖，眼角竟隱隱有了淚光。

狄仁杰一顆心直往下沉，他之前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看到皇上此時的反應，恐怕他的預感成真了。

“呵呵呵……哈哈哈……”

武則天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有些瘋狂，笑得一眾大臣心驚膽顫。

陛下這是怎么了？

就算大獲全勝，也不至于如此失態吧？

武則天扔下塘報，起身端起酒杯，手不停地顫著，滿杯酒抖得只剩下小半杯。

“這杯酒，敬前線陣亡的將士！”

也不等眾臣回應，武則天將杯中酒灑在地上，隨之道：“眾卿盡情暢飲，朕不勝酒力，且去歇息片刻。”

一眾大臣趕緊應聲：“臣，恭送陛下！”

等她一走，張柬之忍不住走到狄仁杰身邊，小聲道：“懷英兄，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塘報上到底寫了什么？”

狄仁杰嘆了口氣：“不清楚，但是我想，應該不是什么捷報。”

“要不，懷英兄去探探陛下口風？”

狄仁杰正待回答，一個內侍快步走了過來：“閣老，陛下召見。”

“嗯！”

“懷英兄……”張柬之忍不住喚了一聲。

狄仁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隨著內侍走向后殿。

“陛下……”

聽到狄仁杰的喚聲，武則天緩緩轉身，竟然滿臉是淚。

狄仁杰心里一驚：“陛下，你這是……”

武則天抖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擦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朕是個女人，有淚從來也不輕彈。”

“嗯！”狄仁杰點了點頭：“臣已經多年未見陛下落淚。”

“你可知朕為何掉淚？”

狄仁杰遲疑片刻，回道：“恐怕，陛下希望的勝利并未到來。”

“勝利？”武則天長長吸了一口氣，眼中流露出一絲痛楚之色：“右威衛麾下十萬大軍，在東硤石谷全軍覆沒！”

“什么？”

盡管狄仁杰早有預感這一戰的情況不太妙，但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是如此慘烈的結果。

“上一封塘報還在向朕報捷，說什么關河大捷，這才兩天……十萬大軍就這么沒了，只有大將軍王孝杰率一千殘兵突出重圍，逃回崇州。”

狄仁杰想了想，回道：“陛下難道不覺得奇怪？”

“怎么了？”

“臣記得，之前的塘報說是已經剿滅了契丹主力軍，那么，憑契丹殘余兵力，他們是如何消滅我朝十萬大軍的？”

“這……”武則天愣了愣。

“還有，就算是對方另有奇兵出現，那么，必然會有緊急軍情的塘報傳回朝內，臣記得，好像沒有？”

“自上次報捷的塘報之后，兵部并未收到別的塘報。”

“陛下，此事大有蹊蹺。”

武則天一臉驚愣，急急問道：“那你認為是什么問題？”

狄仁杰回道：“問題一定出在塘報上。”

“塘報？”

“對！雖然有些匪異所思，但是，除了這一點，臣想不出別的理由。還請陛下給臣一點時間，臣會盡快查清真相。”

“好吧！”

武則天嘆息了一聲，點了點頭。

狄府。

“老爺……”

一見狄仁杰回府，狄春便急急迎上前來。

“哦，元芳呢？”

狄春笑了笑：“老爺怎么忘了？李將軍今早便說要去一趟永昌，明日才回府。”

“對對對，看我這腦子……”狄仁杰抬手拍了拍額頭。

狄春一臉喜色道：“老爺，如燕小姐到了。”

“如燕到了？”狄仁杰愣了愣，隨之急急問道：“她在哪？”

“叔父！”

隨著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如燕快步走了過來。

一到狄仁杰身前，如燕便雙膝跪地，納頭便拜：“小女如燕拜見叔父大人。”

狄仁杰一臉開心：“哈哈哈，快快起來。哎呀，真是歲月不饒人，十多年沒見，你都長成大姑娘了。”

“嘻嘻……”如燕笑嘻嘻站起身來。

“丫頭，這一路還順利嗎？”

如燕一臉驚訝：“叔父，曾叔叔沒給你講？”

“曾叔叔？”

“就是你的學生曾泰呀，他沒來？”

“嗯？”狄仁杰臉色一驚：“是你讓曾泰連夜到神都來見我的？”

“對呀，小女在半道上救了一個驛卒，在他身上發現了一份六百里加急塘報。

于是，小女一路急趕，抵達永昌驛館后便將塘報交給了曾叔叔，讓他連夜趕到神都轉呈給叔父。”

“加急塘報？”狄仁杰似有所悟，隨之問道：“你看過沒有？”

“嗯，看過。”

“塘報究竟寫了什么？”

如燕回道：“塘報是王孝杰將軍寫給兵部的，說是營州都督趙文翙率軍借道突厥，向契丹主力身后迂回。

可出發兩日后卻失去了消息，截至塘報發出之日，已以過了半個月，這支兩萬人的隊伍竟神秘消失在突厥境內。”

“消失？”狄仁杰吃了一驚。

“對，原文就是這樣寫的。”

“果然，以前的塘報有問題……如燕，那封塘報還說了什么？”

“王將軍說東硤石谷地勢險要，乃是兵家所說的死地，將大軍置之死地苦等趙文翙實屬不智之舉，請求朝廷允許撤回崇州待命。

塘報中還說，他之前發了十幾分塘報申明情況，不知兵部為何不予理會，反倒一直催促他向東硤石谷挺進。”

狄仁杰吃了一驚：“塘報中真是這樣說的？”

“對啊！”

狄仁楞倒吸了一口涼氣：“嘶……可是兵部一封這樣的塘報都沒有收到，難道有人在半路截奪了塘報，導致軍情閉塞？”

“這……小女就不清楚了。”

“如燕，那個驛卒醒了沒有？”

如燕點了點頭：“今早便醒了。”

“快，帶我去看看。”

不久后，如燕帶著狄仁杰一起走進了一間廂房。

一進門，如燕便道：“這位便是我叔父，當時宰相狄閣老。”

那驛卒一聽，趕緊掙扎著起身見禮。

狄仁杰快步上前摻扶：“行了，你身體有傷，不必行此大禮，坐下說話。”

“謝閣老。”

“嗯，你叫什么名字？”

“回閣老，小的名叫王鐵漢。”

“那份六百里加急塘報是你送的？”

王鐵漢點了點頭：“正是！”

狄仁杰又問：“之前是否有類似的塘報送出？”

王鐵漢苦笑著點了點頭：“前后送了十幾份塘報，全都石沉大海，送塘報的驛卒也不見回來，唯有兵部發來的一份份催促進攻的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