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大地上的火，黑暗中的夢。（下）

“是的，黃風嶺只收容適應者，為他們提供食物、醫(yī)療與教育。”

“我聽說這些都是免費的？”谷幽問。

“這你從哪兒聽的？我們可沒那能力，黃風大王沒多少家底，只能說……有些優(yōu)待與福利吧。”

“你們不覺得這很危險嗎？”谷幽認真道。

“哪里危險了？”

“這么做會導致所有適應者都往黃風嶺跑，娑羅州輻射病患者的人口比例要遠高于適應者，免疫乳汁是個剛需，哪怕是適應者，也只是不喝也不會死，而不是……不喝也不會痛。”

這真的是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當適應者們聚在一起高呼‘我們才是新世界的主宰’時，一個全新的種族在事實上已經誕生，殘缺的輻射病患者，將不再是人。

“還是那句話，谷小姐，不是我們把這個世界打成這樣，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我們沒有剝奪病人生存的權力，如果他們來到黃風嶺，愿意工作，也會有一份食物，只是沒有檔案，不享受醫(yī)療優(yōu)先與房屋分配罷了，同理，如果他們想獲得免疫乳汁，可以買，我們只禁止人奶農場，可沒禁止人奶貿易，谷小姐你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如果你有那個能力，你樂意喂他們一口，但是……”

畢月烏吹了吹手中牛奶的熱氣，淡淡道：“你愿意在黃風嶺喂，還是在外面喂？”

剛才說的什么喂一口之類的話，是一個完全假設性的問題。

谷幽相當清楚，在這樣的世界里，要么自己做流民首領、要么被抓進人奶農場、要么像個貨物一樣在廢土上被搶來搶去，要么……只能加入黃風嶺，與同為適應者的族人為伍。

而且，這一刻她也猛然意識到，割顱幫的這群人，可不是什么愣頭青。

真要讓他們做成了，他們就等于控制了與糧食同等重要的藥物！

初次聽說這地方的存在時，她還有些擔心三大領主虎視眈眈遲早有一天會摧毀這個地方，可事實上，誰是老虎？誰摧毀誰？

“其實……”畢月烏幽幽道，“什么適應者，什么病人，什么需要免疫乳汁……這些問題不重要，無論怎么說，都是無意義的道德拷問。”

“那什么才重要？”谷幽問。

“發(fā)展，”畢月烏說，“這么多年，整個娑羅州都在老爹的淫威下扭曲了，本該迎來的自然抉擇與文明復興被人為阻礙，榨取人乳這種做法粗陋而低級，根本不可持續(xù)……真正適應新世界的人，應該有一個屬于自己的舞臺。”

“所以你們才開辦學校？”谷幽問。

“當然，讓那些孩子脫產讀書，看起來真是太奢侈了，畢竟僅有的資源連讓所有人吃飽都不夠，但即便吃不飽，也不能中斷對未來的投資，人不能永遠在媽媽的羽翼下，也不可能一直靠吃奶讓自己解脫，得找到藥，真正的藥，而這種藥不僅治愈我們自己，還能治愈這片土地。”

“先讓自我的體魄得到強健，豐盈靈魂，擁有健康的身與心，然后驅散天空的陰霾，撥云見日……”畢月烏抬頭看著一片黑暗與虛無的天空，“擦亮蒙塵的星河。”

“接著，在大地上播下種子，嫩芽破土而出，終有一日會長成森林和花海。”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仍舊保持著仰望天空的姿勢。

天上什么都沒有。

大地亦如是。

在這個只有風和沙的世界，啃著粗糲的面餅喝著略微發(fā)酸的牛奶，周圍連電都沒有，卻抱有這種期望，真有一種堂吉訶德式的荒誕感。

“最后呢？”谷幽開口問，“廢土不再是廢土了，世界欣欣向榮，那這以后呢？”

畢月烏偏頭看了一眼埋頭干飯的陸辰，爽朗一笑：

“火箭升空，宇宙探索，銀河璀璨，無盡征程！”

“沒有盡頭的邊疆，永不落幕的冒險！”

哈！——

谷幽啞然一笑，然后豎起大拇指，要不然呢？

說你傻逼？

——她倒也不會真的說你傻逼，她還沒那么討厭。

只是……即便不傻逼，這個夢也蠻傻乎乎的。

畢月烏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怎么，你也覺得這很蠢啊？”

“額……這倒沒……”

“我就說這很蠢嘛！”他一拍手，指著埋頭干飯似乎全程根本沒聽他們聊天的陸辰，“我就敢想到建工廠造驅雨彈解決娑羅州寸草不生的問題，他愣是敢扯到火星殖民！”

“這是他的想法？？？”

“是啊，要不你見過哪個正常人敢這么做夢的？”

對于這個一句話憋不出三個字的悶葫蘆，谷幽就沒有這么客氣了：

“喂，大名鼎鼎的北極星，夢做這么大，萬一實現不了呢？”

“所以，”陸辰抬頭，“才是夢。”

“那實現了呢？”

“是日常。”

谷幽愣了愣，笑道：“那你覺得你這輩子能做到哪一步？”

“開飛船，去宇宙。”

谷幽這次終于憋不住了，壓抑不住的笑了出來。

這并不是一個嘲諷的笑。

這是個無奈的笑。

說到底，夢這種東西并不因實現而存在吶，夢因相信存在。

她笑得花枝亂顫，一手扶著畢月烏的肩膀，一手指向繼續(xù)埋頭干飯的陸辰：

“真的，這家伙太有趣了~”

畢月烏也拍手陪笑——只是陪笑而已。

因為這真的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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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飽肚子補充體力之后，畢月烏與兩人分別，陸辰得抓緊時間送谷幽回去，因為天快亮了。

他背著谷幽，在懸崖上爬得很快。

路途過半時，谷幽突然開口問：

“為什么這么急呢？”

“什么？”

“我是說，你們動手的時間完全不合理，這么早就滅掉黃風大王只會暴露自己，多花幾年打打基礎，娑羅州會更容易拿下。”

陸辰的手稍微頓了頓，因為谷幽近乎是在說：我知道你們想干什么了。

“時間緊。”他說。

“時間緊是什么意思？”

“不能把，問題，留給，后人。”

“為什么？”

“我們，接手的，世界，是個，爛攤子……那感覺，很不爽。”

谷幽沉默了。

快到頂時，她又問：“你見過北極星嗎？”

“沒有。”

“那你有見過任何星星？”

“沒有。”

“沒見過為什么相信它們存在？也許天上根本就沒有星星？”

“看不見，不等于，不存在。”

“可你都沒見過，怎么證明它們存在？”

這一次，換陸辰沉默了。

他無法證明，只能相信，直到到頂的時候，谷幽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星星是存在的，我見過，而且……我也沒有那么討厭結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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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幽的語音日志》

時間：新歷77年9月22日

記錄人：谷幽

情報修正。

在與畢月烏的閑聊中我多次注意到他對下雨這件事表露出了擔憂，參考他是黑水要塞的氣象觀測者，那么我有理由相信，他們知道要下雨了。

如果明確知道要下雨了仍舊派北極星來黑水要塞，那就不是偵查，而是殺人。

飛蛾撲火還是橫空出世，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