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以儒制儒(求追讀)
- 南明冠冕:弘光
- 逢高人
- 3053字
- 2024-12-10 18:08:15
“高卿先別激動,為什么要屠殺臣民?”
朱由崧實在不理解,究竟什么原因,這可不是幾個人,而是萬余人。
然而高弘基神色凝重,毫無戲謔之態,極為認真。
“改元弘光之事從未與大臣商議,這也就罷了。
但是陛下八月初一的預言,委實駭人聽聞,倘若不成事,恐淪為天下臣民笑柄。
如今為時尚早,現在全部格殺還來得及。”高弘基苦大仇深說道。
朱由崧不禁啞然失笑,說到底還是沒有信心。
“你讀的王學就不相信鬼神之說?”朱由崧眼神中目光含笑道。
高弘基覺得弘光帝是在考驗自己,王學可是當今大道:
“幽明之故、死生之說、鬼神之情狀,未有物格、知至而不能通乎此者也。”
意思就是,如果能真切探究事物本質,達知識極致,宇宙間幽明、生死、鬼神諸般深奧疑難皆可明了。
朱由崧微笑道:“鬼神是無法格物致知的,究竟有無鬼神?”
高弘基捋著胡須應道:“天地鬼神萬物,千古見在,何沒了我的靈明,便俱無了”
————王陽明《傳習錄》
朱由崧滿意點頭:“你看,你不是知道答案嗎?
太祖高皇帝就存于朕心中,你如何就知道八月初一不會出現奇跡。”
高弘基忽然陷入沉思,還想反駁,但是弘光帝并沒有給他機會。
朱由崧遠眺天際的盡頭道:“天象之變,乃是天意所指。
正如儒宗董仲舒云“天人感應”,人的行為與天的意志息息相關?!?
高弘基萬萬沒想到朱由崧會引用漢儒董仲舒的學術理論,這也太復古了。
漢儒董仲舒距離現在崇禎十七年,雖然對現代人來說都是古代,但是差距足足有一千八百年。
情況就像你去峨眉山登上金頂觀光,旁邊突然有人整上一句“噫吁嚱,危乎高哉!”
若真實發生,你只會以為自己耳朵出了點問題,因為太違和。
此刻,高弘基也是同樣心情,董仲舒《春秋繁露》之再興,可溯至嘉靖年間“大禮議之爭”。
嘉靖皇帝在大禮議之爭中,主張尊奉自己的生父興獻王為皇考,這與當時的禮制相沖突。
為了加強自己觀點,嘉靖皇帝利用了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推崇先儒學說,認為天意與人事相互感應。
嘉靖說他任內風調雨順,足以證明自己的立場符合天意。
而弘光帝朱由崧,也同樣打算利用這些“上天意象”,加強他的統治法理性。
因為只有他知道,崇禎皇帝的太子和三太子,在這個時間點,其實還沒死,但如今還沒被發現。
同樣利用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但嘉靖不是穿越者,他只能順著天意來用,佐證自己得到上天認可。
但是朱由崧是穿越者,所以他角度特別刁鉆,他打算反著天象來操作:
“朕天人感應了,接下來會出現日食,這是太祖親口告知。”
從而逆推自己承天授命,坐實他自己真龍天子的地位。
高弘基不知道自己怎么離開紫禁城的,但是弘光帝反復在他面前發誓真的與太祖心靈感應,讓他拭目以待。
任何人在古代生活,多少會有點迷信。
高弘基看到他如此信誓旦旦,也只能選擇相信。
但是心下還在考慮著等重組內閣后,一定要將北伐放上議程,就是八月初一這時間點太尷尬。
大明的稅收制度分為夏秋兩收。
夏稅征收限每年八月前納完,所征稱夏稅。
秋稅征收不得遲于次年二月,所征稱秋糧。
所以每年六至八月,朝廷都會財政枯竭,往年會請求借用皇帝內帑。
今年情況更嚴重,因為高弘基為了支持史可法北上勤王,今年四月的時候已經花光國庫。
高弘基就是明末最艱難的救火隊長,哪哪都需要錢。
說不定為了這次北伐山東,還得再加稅。
唯一值得慶幸,是弘光帝登基的時候,沒有腦子一人,提出要大幅減免賦稅。
不然對這個本就家徒四壁的朝廷來說,無疑就是雪上加霜。
原本的歷史上,弘光帝朱由崧是有大范圍減稅。
因為當時弘光朝廷實質上已經放棄北方,所以提出大量豁免北方稅收的旨意,純屬口嗨。
但是現在的朱由崧不同,他志在收復中原。
他不可能自斷財路,而且他對于大明的稅收制度本就有諸多不滿。
此刻確如韓贊周所言,朱由崧現在千頭萬緒,諸多事務難以一蹴而就,只能徐徐圖之。
高弘基離開以后,韓贊周默默走上前,假裝隨意的說了句:
“重組內閣在即,看來高弘基也是不甘寂寞?!?
朱由崧凝視韓贊周離去背影,剛才高弘基喝罵韓贊周,沒想到對方的報復來得如此之快。
別看這句話輕飄飄,乍聽之下像是陳述很普通的一件事。
但是卻硬生生,把原本出于忠義的發言,貶低成圖謀私利,意圖爭權奪利,想當這個文官之首的兵部尚書。
朱由崧雖然不易受人左右,但長此以往有這種“耳邊風”,三人成虎也是不是不可能。
皇帝這個身份,讓他真正有了孤家寡人的感覺。
你說韓贊周的推測毫無道理嗎?
有可能就是他想的一樣,高弘基今天這一出,就是為了爭取做兵部尚書,展現自己知兵的一面。
但是史可法難道就是好人選?
也不然,此前種種行徑都證明了,優柔寡斷的史可法在太平年代或許能成為一個稱職的兵部尚書。
亂世沒有容錯空間,也沒有時間讓他權衡利弊,所以歷史上弘光朝的滅亡,他的責任不小。
而馬士英呢?
原本的歷史上,就是他接替史可法成為兵部尚書,然后搞出來“聯虜滅寇”的賣國操作。
這輩子朱由崧絕對不能容忍此事發生,所以他也并非兵部尚書的好人選。
大殿之上,朱由崧獨自一人坐在龍椅之上,如今的紫禁城剛剛重新啟用。
無論是宮女還是太監人數都不夠,到處都是空蕩蕩的。
南京皇宮也有兩百多年歷史,朝廷也沒有錢財進行修繕,表面看不出問題,但是稍微仔細看,到處都是坑坑洼洼。
等初為皇帝的興奮勁散去,朱由崧只覺得頭上的冠冕沉甸甸的。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他頭上的十二旒冕冠,前后都有十二排玉石、寶珠,說實話也挺沉的,而且一不小心就會失平衡。
所以他時刻都要注意著,不能失衡,這也是皇帝的責任。
朱由崧將自己的臥室,命名為“中宸宮”,所謂“宸”者,本來就是指帝王的住處。
所以他簡單前綴加上一個“中”字,說作自己對前世的一點向往。
另外中宸也有另外一番含義。
張衡《西京賦》中的“消氛埃于中宸,集重陽之清澄”。
這里的“中宸”是天地交會之處,也就是乾雷勾動坤火的地方,懂的都懂。
可惜馬君綽不在身邊,不然又是一個不眠夜。
四更的鐘聲剛剛消逝,五更的雞鳴尚未響起,朱由崧在宮女們輕手輕腳的伺候下,開始了日常的梳洗。
溫水拂過他的臉龐,太監們為他更衣,穿上日常穿著的道袍,那一針一線都蘊含著帝國的榮耀與威嚴。
袞龍袍只有國家祭典儀式時才會穿,連朝會都不一定要穿。
象征意義大于一切,所以明朝對于皇帝的禮儀還是很友善,就是這樣早起有點不適應。
穿戴整齊后,太監領著他,說要去找太后請安。
朱由崧這才想起鄒氏,因為自己成為皇帝,她也水漲船高成為太后之尊。
只是他也忘了,原來還需要每天早上來見她。
太后寢宮名為“西園”,負責伺候她的宮女還是曾經的兩位小宮娥。
她們顯然也不知道有請安這一環節,宮女說太后還沒起床。
但是朱由崧也不想在此干等,畢竟這鄒太后也不是他生母,只是后母。
而且一個三十幾歲的太后,有什么資格讓他等。
于是徑直進去,拉過來椅子就坐在床邊看著,本來打算待夠一刻鐘就離開,算是完成交代。
在昏沉的燭光映襯下,她的皮膚顯得更加白皙,透出一種幾乎不屬于塵世的光澤。
朱由崧的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復雜的情緒。
太后忽有動靜,翻身側臥繡榻,背背著朱由崧。
她的身體微微蜷曲,一條腿輕輕彎曲,另一條伸直,曲線柔美。
如玉般水嫩的梨形身材包裹下,幾欲掙脫,更顯婀娜。
一頭青絲如瀑布般散于枕上,鋪陳在枕頭上,與繡花枕套相襯,添幾分嫵媚。
朱由崧不由自主,呆坐良久。
本說好只坐一刻鐘就走,卻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田成來告知,說有重要軍情,請他前往武英殿。
因為紫禁城也有分內廷和外廷,男性一般都不能進入內廷,只有朱由崧一個可以。
武英殿在外廷,附近還有六部衙門,方便將來的內閣辦公。
目的就是保證沒有人銀亂宮闈,當然如果皇帝要如此任性,那也是合理合法的。
朱由崧把腦海中綺念甩掉,抖擻精神,心中卻在思考著到底發生何事。
如此急匆匆地來通報,絕非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