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眉頭緊鎖，陷入沉思，他緩緩打開閻應元傳來的一張張紙條。
出發前便已約定好，讓閻應元將沿途所見所聞事無巨細匯報。
處在億萬人之上，固然有著令人威風凜凜，可與之相伴，便是失去自由，宛如籠中鳥。
自從知道盧九德的布局后，朱由崧內心挺焦慮，他急迫需要有更多眼睛，幫他撥開迷霧。
“沿路田地無人耕種，村落十室九空。”
“高杰領兵叩門淮安，巡撫路振飛不允，向高杰部發炮，雙方炮戰連連，淮安武進士沈通明派人支援火藥。”
“至淮安府，沿途市鎮被搶劫一空，高杰搶走三百余女子打為軍妓。”
“我部追擊高杰部，發現丘磊部約五千人合流進入清江浦。”
“劉澤清在武家墩按兵不動。”
朱由崧看完這些消息，心中已然明白，真正與高杰勾結的并非劉澤清，而是丘磊。
他甚至有一個大膽猜測，丘磊部為何偏偏在正月打劫劉澤清糧餉？
難道從一開始，丘磊所謀便是今日之事？
趁著史可法勤王、南京空虛之際，聯合高杰圍攻淮安，借此大肆劫掠，收斂財富，順便向朝廷勒索錢財。
在崇禎后期，國家財政已經崩潰，不僅無法正常從中央劃撥軍餉，就連地方調配糧食都成奢望。
天災頻繁肆虐，邊患如影隨形，民亂此起彼伏，黨爭激烈殘酷。
好死不死還趟上一個傲嬌皇帝崇禎，在位十七年，竟更換過五十幾個內閣輔臣，還將那些有將才的文臣屠戮殆盡。
“大伴，丘磊部勾結高杰，這淮安局勢越發難以控制。”
現在朱由崧身邊大伴已經不是田成，而是盧九德。
但是日常起居生活還是田成繼續操持，畢竟盧九德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也確實無力伺候朱由崧。
“臣早就預料到丘磊會有所行動，如此也好，省得以后還是找理由清除他。
無妨，讓劉澤情和黃九鼎繼續在武家墩按兵不動即可。”
朱由崧已經明白盧九德意思，不過是想等高杰部在攻打淮安府城時多消耗一些兵力。
反正死的是淮安人，他盧九德也不心疼。
可是每多拖長一天，百姓受苦就多一天，朱由崧心中不忍。
朱由崧重新拿起手中紙條仔細翻看，待盧九德離開以后，朱由崧才在紙上寫上“沈通明”三字，然后附上一計，讓田成想辦法送到閻應元手上，盡量聯系上。
在他看來，淮安府城也是個大城，城內人口不少。
既然城中請求支援火藥，說明城內抵抗力量仍在頑強堅守，還在負隅頑抗。。
齊宣王曾經問唐易子，捕鳥時什么才是最重要。
唐易子不假思索回答道：“在鳥群出沒的地方，謹慎地用谷物作誘餌。”
宣王不解，唐易子說：“鳥群中用幾十雙眼睛看人，而射鳥的人，只有兩只眼睛，看著誘餌。”
朱由崧不愿意像盧九德那樣干等，被動等人出錯當然是一種方法，但他不愿意。
心道：“人主以二目視一國，一國以萬目視人主，將何以自為稟乎。既然你們都喜歡看著我，我就讓你們看到。”
他很清楚高杰是什么人，歷史上，朱由崧登基以后，把高杰封到揚州駐防。
高杰不滿無法進入揚州城享福，于是派兵攻打揚州，燒殺搶掠、奸淫擄掠無所不為。
雖然沒有屠城，但是整個揚州都死傷枕籍。
最后史可法怎么處理？
安撫，而且還是優撫。
朱由崧不允許這種事在他眼皮底下發生，他必須引高杰出來，不能讓他有時間禍害百姓。
而在清江浦那頭，卻是一場激烈爭吵。
高杰眼神陰鷙，盯著丘磊怒目而視，大吼道：“丘磊！你可別忘記，此事是你們東林黨吩咐，可你至今都不愿攻城，究竟什么意思？”
丘磊冷哼：“要不是我部一直在幫你壓陣，早就被劉澤清打得落花流水。
咱們都是為大人辦事，按計劃行事便是”
高杰怒不可遏，破口大罵：“去你媽的計劃，死的全是我家兒郎，我不管，兩天之后總攻，要是你部不參戰，我就撤回泗州，管他洪水滔天。”
丘磊微微皺眉：“兩天？也差不多，淮安府城如今已是彈盡糧絕，全靠檑木滾石在苦苦支撐。
倒是劉澤清，竟然成功搭上盧九德的線。
張大人還說以盧九的性格，肯定會殺了劉澤清，掙完戰功就跑，倒是頗為讓丘磊意外。”
高杰咬牙切齒：“你是說得輕松，我真是鬼迷心竅才會上你賊船。”
“話不能這么說，都是為了大明，南京既然決定要換走淮揚巡撫路振飛，容不得你選擇。
你該不會以為在江南這一畝三分地，誰還是擺脫南京吧。”
高杰雙目圓睜，卻無可奈何。
他本是闖軍叛將，自然不可能再重新投賊。
投降大明至今已有十年，想當年，李自成被追得走投無路，才想到向明朝投降。
高杰心中滿是悔恨，只要看到邢氏，他就怒火中燒，都怪那騷婆娘勾引自己，才讓他如今進退兩難。
看著李自成如今在西安稱帝，國號大順，他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明明當年他和李自成一同舉事造反，如今人家都已稱帝。
而他卻還在為了一個淮安府城做人牛馬，還要被酸儒張鳳翔威脅。
高杰部下雖有一萬多人，可一萬多張嘴要吃飯，必須要有朝廷提供糧餉才行。
現在已經沒有其他退路，只能俯首聽命，奉命前來攻打淮安。
原本他以為可以迅速拿下府城，然后等朝廷派人來安撫，到時候金銀財寶到手，女人也搶個夠，再美滋滋地回泗州繼續風流快活。
可沒想到，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個老頭在淮安城頭指揮，聽說是萬歷朝武進士——沈通明。
硬是打亂他如意算盤。
“高帥，敵將黃九鼎正帶著人前往淮安府城。”
“多少人？”
“五千人，但是多帶輜重，或許是支援守城物資。”
高杰不怒反笑，黃九鼎他知道，不就是曾經手下敗將洛陽守將黃奇瑞之子嗎？
當年李自成剛起義時，就干過一仗，老子不行，兒子也肯定不中用。
言罷：“兒郎們，點將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