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哲醒了。

今天是2210年1月2日，伍哲有些害怕這個數(shù)字，這個時間不僅僅是新世紀的開始，更是新年的開始，這給人一種感覺——就仿佛前面還有90年的漫長時間在等待著自己，不知道為什么，經(jīng)歷過這次冬眠之后，伍哲第一次感覺，時間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可怕起來。

伍哲現(xiàn)在還記得，自己大學剛畢業(yè)的時候，跟郝清一起暢想未來的時候，幻想過有一天他們有了幾千萬，幾億該怎么花，郝清希望買一棟帶花園的別墅，別墅面前種上郁金香……

現(xiàn)在他有錢了，非常有錢，比自己夢想中，有錢的標準還要有錢了，但伍哲卻感覺比沒錢的時候更拘束了——以前伍哲常聽說，對有錢人來說，錢只是一個數(shù)字。但伍哲現(xiàn)在覺得，錢不僅僅是數(shù)字，更是一種負擔。

冬眠之前，伍哲幾乎不需要因為錢的事情，去發(fā)任何的愁，他只需要在自己能做到的范疇內(nèi)，盡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現(xiàn)在……僅僅是冬眠剛醒，就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自己去處理，這些事情各式各樣，但核心問題就只有一個——怎么賺更多的錢，怎么保住已經(jīng)賺到的錢。

伍哲到啟智的時候，可樂組織了所有員工，就在啟智面前的小廣場上，舉行了一次小小的歡迎會，幾乎近千名員工，伍哲一個都不認識，只是跟幾個據(jù)說是主管的人握了握手。

伍哲走進電梯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一個女員工也一起跟了進來——他詫異了一下。

可樂解釋：“這一位是你的保鏢，你可以叫她艾達。”

“保鏢？”伍哲有點納悶，“為什么會需要保鏢？”

“待會我再跟你說，史誠已經(jīng)在辦公室里等你了，還有幾個主要的投資人，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

在醫(yī)院的時候，可樂跟伍哲有過交代，這次喚醒他，其實不僅僅是可樂的想法，也是整個投資方的想法——公司目前遇到了困難，投資方正在猶豫，可樂判斷他們可能會想拋售一部分股份，如果真是這樣，伍哲肯定得吃下來，只要超過百分之一，可樂他們就不需要再等剩下的那60年了。

電梯停下的時候，伍哲注意到艾達下意識先跨出半步，整個人擋在他面前……這個動作讓伍哲有些緊張了：“難道現(xiàn)在還在鬧恐怖分子？”

“小心點總沒錯。”艾達說，帶著他來到會議室門口。

會議室很大，但里面一共就坐著四個人，伍哲只認識其中的史誠，另外兩個可樂只是給他看過照片。

史誠站起身來，和伍哲握了握手，還跟他擁抱了一下，說：“60年沒見面了，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幾歲？”

史誠是董事會監(jiān)事，差不多每兩年要蘇醒一次，查看公司財務報表。這樣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防范可樂——指望伍哲這個董事長是不可能的。每次蘇醒處理事情，大概需要大半個月左右，再加上處理一些自己的私事，差不多他應該是老了30個月，也就是2年半。

但這一點衰老似乎并沒有在史誠臉上留下痕跡，伍哲看到的史誠還是一如自己印象中，精力充沛，眼神永遠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力感。

“我都忘了你們還沒見過面，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公司的董事長，伍哲，”史誠把伍哲帶到那兩個陌生人面前介紹，然后又說，“這位是威爾遜，這位是馬克，算上我，我們?nèi)齻€人手上共同持有啟智百分之51的股份。”

伍哲愣了一下：“我記得你不是說，你只是你們公司派來談判的……”

“這樣說也沒錯，老板親自來談判，也是派來談判，”史誠拍了拍伍哲的肩膀說，“這也是一種談判策略，只是對你們沒用得上。”

伍哲不知道他打什么啞謎，不過史誠很快又給出了答案：“怕你們收買談判人員，冬眠時代嗎，誰都信不過，只有相信自己了。”

馬克看起來沒什么精神，剛才史誠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打哈欠，等伍哲坐下來以后，他有些不耐煩的說：“少廢話了史提芬，趕緊開始吧。”

威爾遜站起身來，把自己面前的遙控鼠標拋給史誠，史誠點亮會議室的大屏幕，說：“過去的60年里，啟智為我們賺夠了錢，但是現(xiàn)在，它遇上**煩了！”

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段視頻，那看起來是一家電影院，電影正在播放的時候，突然前排幾個身上套著兩塊顯示膜的人沖到了熒幕面前，高舉著手，也不說話，但是他們胸口上的單詞拼成了一句話：“機器，滾出人的世界！”

電影院里的人很快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了，但還是有留下來的，這幾個人就一直站在那——史誠快進了一下，直到視頻最后，電影結(jié)束散場，最后一個人離開大廳的時候，這幾個人才離開。

然后是第二個文件，這是一段音頻，記錄著幾個人的對話，播放的時候，屏幕上還配了中文字幕——這是方便伍哲看的。

第一個聲音很年輕，說話的音調(diào)變化很快，聽起來情緒很激動，A：“最近的警察局也有三公里……而且我聽說馬上阿姆斯特丹也會普及AI監(jiān)控，現(xiàn)在不動手，以后就沒機會了。”

B：“這不是21世紀，拿把槍，沖進大樓就可以搞搶劫了！啟智公司里有雇傭兵，他們早有防范。”

A：“那些雇傭兵只有民用的電擊槍，只要穿絕緣服就一點……”

B：“他們就是拿根棍子，也不是我們能夠?qū)Ω兜摹＞退隳軌驔_進去，我們能干什么？放一把火，把那里全燒光？”

C：“我看過他們機房的設計圖，就是**也燒不穿，更不用說那里還有最先進的消防設施……他們不用武器，光是消防水槍就夠我們受的了，而且那些雇傭兵也不會那么老實，別說槍，就算啟智里藏一輛坦克，我也絲毫不覺得奇怪。”

B：“我早說過……”

C：“但這絕對不是我們不行動的理由，我們不需要去管啟智總部，先控制冬眠區(qū)，另外還得找一個醫(yī)生。”

A：“你是說伍哲？”

C：“對，我聽最早進啟智的那批人說起過，伍哲隨身攜帶著一個遙控器，讓他進入啟智，按一下按鈕，所有AI都會被摧毀！這是他們公司最早用來防范AI的。”

B：“不行，我們的行動只針對那些機器！”

C：“沒人要殺人，我們只是威脅他。”

B：“不行，這會給我們整個集體抹黑，我們不是犯罪團伙。”

伍哲聽到這撇了撇嘴，這還不算犯罪團伙？

A：“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難道我們就天天傻站在他們門口，磨嘴皮子就行了？”

B：“我有我的底線。”

C：“當你有一天冬眠醒來，看見一個機器人的世界，你再想想你說的底線，就知道這是一件多可笑的事了。。”

B：“起碼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人。”

A：“你的意思是，我們配不上稱作人了？”

D：“就事論事，就事論事……別總是上升到人身攻擊。”

E：“投票決定吧。”

B：“當初成立這個組織的時候，我們有過約定，這件事情越線了！”

C：“沒什么不可以更改，我們是人，不是機器，只要我們愿意承受代價，沒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

后面的錄音還有很長，總之，是在一次會議上，幾個人爭吵，B，也是被稱之為維恩的人應該就是這個組織的領導者，但他卻面臨著大部分屬下的信任危機。錄音談話中，除了B以外，幾乎所有人都表示出對啟智，對AI深深的不信任和攻擊性，甚至還有針對伍哲的。

C：“我專門查過伍哲的資料，他來荷蘭之前，就是個普通的中國人，憑什么躺在冬眠柜里60年，他就成了億萬富翁，憑的就是AI，憑的就是剝削！”

B：“可錯不在他，他躺在冬眠柜都60年了，這些財富他一分錢也沒享受過……即使他有罪，也應該交給法律去審判。”

C：“法律？荷蘭兩院，有幾個人沒拿過啟智的錢？指望的上嗎？”

E：“別吵了，這樣，贊成投票決定的，先舉手。”

B：“如果這是你們的意見，我退出。”

C：“您可以留下來，見證我們的成功。”

B：“我不想見證瘋狂。”

E：“下面，贊成這次行動的，舉手。”

C：“既然大家一致同意，那我們就簡單做一下分工……”

史誠關掉了錄音，同時出示了幾張照片和身份履歷信息，并對應音頻中說話的內(nèi)容，這些資料顯示，除了B以外，其他人都曾經(jīng)有過當執(zhí)行員的經(jīng)歷，不全是在啟智，比如那個A，之前是在英國當公務員——這個時代，公務員幾乎就跟執(zhí)行員差別不大，都是根據(jù)國家管理的AI來進行工作。

“這段錄音也算不上什么犯罪證據(jù)，他們完全可以說是在排練話劇——要是我們報警，反而會暴露我們公司在他們內(nèi)部的臥底。即使報警，我想作用也不會太大。”

“為什么，”威爾遜問，“難道面對光明正大的搶劫，現(xiàn)在的警察連開槍的勇氣也沒了？”

“這不是單純的搶劫，”史誠說，“而且他們?nèi)颂嗔耍煳幢卣嬗羞@個勇氣。”

“人多？”馬克不太了解情況，他聽視頻里的動靜，開會的也就七八個人，“他們有多少？”

“我們預計是2萬多人，可能實際還會更多，”史誠調(diào)出另一份資料說，“他們已經(jīng)得到了歐洲好幾個反AI的機構(gòu)支持，這幾個機構(gòu)手里都握著上百萬人的蘇醒權(quán)。我們已經(jīng)專門去幾個大冬眠區(qū)調(diào)查過了，這幾天他們的人就正在歐洲大量蘇醒，并在第一時間趕到阿姆斯特丹來，用不了幾天，這些人就會在我們樓下組織起一場超大規(guī)模的抗議活動……這場搶劫，只是這次抗議活動的一個開始，或者說，只算得上一點騷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