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十一月初，天氣晴轉多云。

大曲林。

霧灰色的天空似在緩緩流動。

“蘇明拉是怎么死的？”

“……過界。”

坤猜聞言眼皮一跳，似乎被這個詞挑動了敏感神經。他嘴唇微微抿著，額頭擠出幾道抬頭紋，目光看著但拓，沒有說話。

但拓沒有讓他等太久，繼續道：“我收到消息，這次動手的，一共有八伙毒販。”

“蘇明拉為景棟山區的那伙軍閥做事，將東西運到大曲林，在其他毒販看來，已經屬于是嚴重的挑釁和踩過界。”

“為了震懾這種行為，蘇明拉被抓住后，就遭受了酷刑。”

“……”

坤猜緊緊抿著唇。

對于這些毒販的慣用手段，他再清楚不過。

蘇明拉被抓住的時候，就注定不可能活著離開。那些販毒的都是喪心病狂的畜生，已經喪失正常人的情感，落在他們手上，死亡都只能成為一種奢侈。

不將蘇明拉生不如死的折磨一遍，他們不會輕易讓對方死去。

“蘇明拉的尸體呢？”

“不知道。”

見坤猜有些疑惑，但拓說道：“蘇明拉在受盡折磨之后，就突然消失了，但也有可能是那些毒販放出的假消息，可能蘇明拉的尸體已經被他們銷毀了。”

“不可能銷毀。”坤猜搖了搖頭。

折磨蘇明拉，殺蘇明拉，從來都不是這些毒販的真實目的。

這些毒販的酷虐手段，只是為了震懾那些踩過界的勢力。所以蘇明拉受虐后的尸體，一定會被他們拉出來示眾。

坤猜沉思著，又問道：“景棟的那伙軍閥什么反應？”

“暫時沒有反應。”

但拓說道：“蘇明拉只是他們的渠道之一，現在被端掉，對他們的影響不會很大。”

哎。

坤猜輕輕嘆了口氣。

他知道，蘇明拉的事情，可能就到此為止了。

對方的遭遇在這里引不起絲毫波瀾。

他這么多年下來，在達班苦心積慮的經營，即使有著再多的人際關系，也只是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最多只是為這些躲在深山里的毒販們運輸一些生活物資，而不去碰利益更瘋狂的毒，其真實原因便在于此。

四號提純工藝帶來的利潤，實在太過龐大！

雙獅踩地球，可以讓勃北將軍從一個土司酋長，一個軍閥贅婿，變成一個勢力橫跨勃磨聯邦東北部和暹羅北部的龐然大物。

巔峰時期，甚至一度公開獨立建國，締造出與勃磨聯邦和暹羅王國分庭抗禮的神話。

這是何等瘋狂的暴利？

如今，隨著勃北將軍的倒臺，堪稱是一鯨落，萬物生。

雙獅踏地球留下的尸體，不知道會誕生出多少面目猙獰的扭曲怪物，所有人都想借此成為下一個勃北將軍！

蘇明拉的事件，不是開始，更不會是結束。

他只是這場盛宴里的一片不起眼的浪花。

……

……

下午時分，天色愈發陰暗。

大曲林，南區。

一條破舊臟亂的老街道，水泥鋪就的路面，隨著年深日久已經開裂，上面布滿坑洼，街道上方密布著糾纏在一起的黑色電線。

街道一樓，是掛著琳瑯滿目招牌的店鋪。

通過位于側邊的樓梯，走上去，就是一棟棟可以供人居住的逼仄筒子樓。

但這些房屋明顯都經過改建，彼此造型各異，錯落起伏。一些刷著淡藍色油漆的鐵皮，就像是一塊塊補丁，橫七豎八的糊在這些老舊的建筑上面。

此時還沒臨近飯點。

但街道上，已經飄起一股股油炸食物的香氣。

“見鬼，我們還要在這守到什么時候？”

一個長著雜亂眉毛的黑瘦青年，在小攤上買了一份炸雞柳，一邊坐下吃著，一邊跟身邊的人抱怨：“要我說，蘇明拉人都失蹤了，又怎么可能會回來？”

“管他呢。”

另一名額角有著刀疤的男人，聞言啐了一口濃痰。

他伸出指甲縫里滿是黑泥的大手，抓起一把炸雞柳就往嘴里塞，一邊嘎吱嘎吱的嚼著，一邊目露兇光的打量著外面的街道。

“但只要他回來，抓住他，我們就能拿到一大筆錢。這差事又沒什么危險，多少人搶著做都沒有機會，你還抱怨？”

“……”

黑瘦青年看著對方三兩下，就將自己買的炸雞柳吃得一干二凈，不由的有些無語。

他將手里剩下的包裝紙揉作一團，隨手扔了出去，嘆了口氣。

其實也不是抱怨。

實在是，他們在這里已經盯了快兩天了。

不僅在街道下面，就連蘇明拉的住所，也有人時刻在盯著。就算蘇明拉真的沒死，但設身處地想一想，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又怎么可能會回來自投羅網？

黑瘦青年點起一支摻了料的香煙。

他深深吸了一口，跟正常的香煙比起來，摻了料的氣味會略微有些發酸。

隨著煙霧噴吐，黑瘦青年整個人都變得慵懶起來，就當他覺得今天可能又是徒勞無功的時候。

忽然。

一行由七八輛越野車組成的車隊，緩緩駛入這條街道。

在黑瘦青年的注視下，這些越野車在駛近之后，便停靠在離他不遠的路邊，隨后車門打開，從中走出一道道氣質精悍的身影。

這些人下車之后，沒有絲毫停留，除了在街道留有一部分人駐守，剩下的人沿著邊上的一條樓梯，徑直走向上面的筒子樓。

那里……是蘇明拉的住宅！

黑瘦青年臉色變了。

其實不僅是他，跟他搭檔的那名額角有著刀疤的男人，此時臉色也變得有些奇怪。

很明顯，這些人是沖著蘇明拉來的！

但是，除了他們，并沒有聽說還有其他勢力也在追查蘇明拉啊？

就在這時。

在車隊停靠的方向，一名留著鯔魚狼尾發型，眉毛很淺，五官宛如古希臘雕塑一般的男人，忽然向著他們走來。

“喂，你們兩個，說個笑話來聽一下。”

“……”

黑瘦青年兩人聞言，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那名額角有著刀疤的男人站了起來，他目光兇惡，盯著這名留著鯔魚狼尾發型的男人，用龍國語說道：“我們是「莫格」的人，朋友，怎么稱呼？”

“莫格的人？”

張隼歪了歪頭，看了他們一眼。

刀疤男心里微微松了口氣，他點點頭，還想再說些什么，但張隼忽然一把扯過他的頭發，將他整個腦袋，都猛地按入邊上沸騰的油鍋里。

呲啦！

一大股油花翻滾濺落出來！

黑瘦青年嚇了一大跳，那名刀疤男的哀嚎聲，咕嚕嚕的。

他的一整張臉，此時都被淹沒在沸騰的油鍋里。

油花被炸出層層劇烈翻滾的氣泡，在刀疤男張嘴的一瞬間，滾燙的油汁便一齊涌入他的口腔、喉嚨、鼻腔，他越是掙扎痛呼，受到的傷害便越是劇烈！

張隼一邊死死按住刀疤男的腦袋，一邊將目光看向黑瘦青年，微笑道：“喂，講個笑話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