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凈一臉坦然，道：“有兩個目的。其中一個是，既然沒有辦法直接迫使內閣行動，或許可以試試采取迂回手段。只要平反的冤案足夠多，那清算‘逆案’的聲音自然會增大，朝廷迫于壓力，將會更主動一些?！?

高宇順雙眼一亮，道：“這是個辦法，我回去便稟報皇爺知曉?！?

“要不，我來負責督察刑部？”趙凈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異樣的道。

高宇順不疑有他，道：“我與皇爺說，應當沒有問題?！?

趙凈吏科都給事中，有權清理刑部冤獄。

趙凈藏著心里的喜意，見高宇順屁股沒有動，故作疑惑的道：“還有其他事情？”

高宇順解決了心事，神態(tài)自然許多，剛要說話，忽的警醒，以手沾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周’字。

趙凈看著這個‘周’字，猛然會意，道：“是他？”

朝野之中，‘周’這個字，無疑是指向了周延儒。

趙凈先是意外，旋即又覺得理所當然。

周延儒的城府不比溫體仁差，他將手伸進東廠，在情理之中。

高宇順伸手抹掉，道：“還需要幾天時間，我擔心來不及。”

趙凈道：“這就是第二個目的，我去刑部，設法拖延時間?！?

高宇順頓時恍然，道：“好。那，后面該怎么做？”

趙凈雙眼微瞇，道：“我來做，你不要參與，以免被人察覺?！?

高宇順見趙凈為他考慮，笑了笑，道：“好。皇爺對你印象十分不錯，這幾天都在念叨，若非你年紀尚輕，或許都能直接擢升入閣。”

趙凈謙遜一笑，道：“這，陛下謬贊，只是誤打誤撞罷了?！?

高宇順想著與趙凈的第一次幾面，后面的數次化險為夷，笑容多了一些，道：“能得皇爺贊賞，你前途無量，務須謹慎一些?！?

趙凈點頭，道：“多謝高公公提點?！?

“我不能待的太久，有什么消息，及時通知我?！?

高宇順起身道。

趙凈連忙站起來，一路送著高宇順，直接送到御道上。

待等高宇順走遠，趙凈才‘念念不舍’的回身，見著不遠處人頭攢動，議論紛紛，趙凈頗為客氣的抬了抬手。

不少人紛紛出來，抬著手，迎上前來。

“趙都給事中，今晚可得空？”

“趙都給事中，我們六科廊，向來以吏科為首，你可不能太過低調，拒絕同僚的宴請啊……”

“趙都給事中，下官有諸多事務不明，可否指教一二？”

“趙都給事中，下官聽說吏科極其繁忙，趙都給事中神情倦怠，不知下官可否平調，為你解勞？”

趙凈對于這些客套，自然是有一回一，一個不落，擺足了‘謙遜’姿態(tài)。

以往他低調，是不得已，現在，他是有多大的腿就要抱多大的腿，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

“還不夠?！?

值房內，趙凈輕聲自語。

只是一個高宇順，不足以抵擋太多攻訐，最大的腿，自然是崇禎。

如果崇禎足夠信任他，就會庇護他，能夠讓趙凈無視九成九以上的危險。

“寫點什么呢？”趙凈拿起筆，反而遲疑起來。

大明朝的問題非常多，除了土地、賦稅延生的種種問題不說，眼前的就有袁崇煥欲殺毛文龍。

但這些根本不能寫，或者寫了也沒用。

趙凈需要立竿見影的效果，鞏固崇禎對他的‘贊賞’，有什么事情，是能夠立竿見影的？

一時間，趙凈想不出來。

……

高宇順的效率非?？?，第二天，崇禎的旨意便下到了吏科房。

曹化淳主理‘冤案平反’，吏科都給事中趙凈清查刑部冤獄。

趙凈接到旨意，并沒有急著趕去刑部，依舊在六科廊做著他的事情。

只不過，他現在不會一直坐在椅子上，而是在六科廊到處轉悠。

且不說六科廊向來是以‘吏科’為首，單說趙凈與高宇順逐漸公開的關系，加上若有若無的‘圣眷’，使得趙凈在六科廊地位凸顯。

事分兩面，有人疏離，有人巴結。

反倒是刑部，一陣緊張。

喬允升親自坐鎮(zhèn)，命刑部諸多司郎全部動了起來，對刑部案卷進行梳理，以確保沒有大問題出現。

傍晚，臨近散值，喬允升拄著拐，來到了天牢。

瞿式耜牢門前。

喬允升看著披頭散發(fā)，臉色枯槁的瞿式耜，淡淡道：“還有什么要說的？”

瞿式耜雙手緊抓著牢門，雙眼血紅，道：“喬尚書，真的，沒有辦法了？”

喬允升道：“有無證據已不重要，陛下厭極了錢謙益，不可能讓他繼續(xù)留在朝廷。”

瞿式耜萬分不甘心，道：“老師一身清白，那溫體仁，趙凈一丘之貉，肆意構陷，陛下真的一點看不出來嗎?。俊?

喬允升沒有半點表情，道：“圣心豈可揣度。”

瞿式耜抓著門的雙手骨指發(fā)白，目光絕望又森然，道：“那也不至于留不下來吧？以老師的威望，三法司力保，韓閣老的舉薦，陛下沒有理由罷老師的官！”

喬允升眉頭微蹙，似有些不耐煩，道：“你找我什么事？”

瞿式耜面露一絲絕望，雙手松了松，道：“我聽說，趙凈奉旨清理刑部冤獄？”

喬允升道：“你還想著對付他？”

瞿式耜道：“不是。刑部里的事，喬尚書沒有我清楚。趙凈這個人心思縝密，十分陰險，如果他來清理刑部冤案，肯定是別有目的！”

喬允升面色如常，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瞿式耜臉角如鐵，沉著臉道：“我知道喬尚書想入閣，我有辦法幫你！”

喬允升渾濁雙眼閃過一點冷意，道：“我是耄耋之人，沒有那么多想法。你老師應該能全身而退，罷官遣回應天，而你，多半是遣戍。”

瞿式耜道：“我可以讓老師向韓閣老說話，讓喬尚書替代他，列入會推名單！”

喬允升略微沉默，旋即道：“我說了，我沒有那么多想法。陛下是急性子，不出幾日便會有旨意，你如果不想去苦寒之地，牢里是不錯的地方?！?

說吧，喬允升拄著拐，轉身離去。

瞿式耜臉色大變，急聲道：“喬尚書，喬尚書，我可以做到，我真的可以做到，你相信我……”

牢里是不錯的地方，不是讓瞿式耜一直坐下去，而是葬身在這里。

“喬允升！”

瞿式耜望著喬允升逐漸消失的背影，面容猙獰，咬牙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