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人證！”

高宇順尖聲大喊。

兩個錦衣衛(wèi)，押著楚青走進來。

楚青滿臉胡子，披頭散發(fā)，根本看不清臉，帶著一身鐐銬，身上有著一股臭味。

他來到近前，噗通一聲跪地，哭腔道：“罪臣楚青，參見陛下！”

崇禎臉上出現(xiàn)厭惡之色，一言不發(fā)。

高宇順瞥了眼刑部幾人，同樣不吭聲。

姚菁立即會意，提著一口氣，上前一步，向著楚青喝道：“楚青，當著陛下的面，一五一十說清楚，趙實是在何處，何地，何時為魏逆生祠做了什么阿諛之詞！”

楚青稍微起身，依舊低著頭，道：“啟稟陛下，是天啟五年，在濟南府，李精白召集了眾多官吏、士紳，為魏逆籌建生祠，當時須耗銀二十八萬，罪臣等每人出銀五千，其他人等各有捐納。此時趙實在濟南，聞風而來，主動向李精白賄銀一萬用以修建魏逆生祠，并為魏逆生祠題詩……”

等楚青說完，姚菁從懷里掏出一份賬簿，遞向高宇順，道：“這是當時的記錄，請陛下過目。”

高宇順接過賬簿，轉(zhuǎn)身遞給崇禎。

崇禎的臉色已經(jīng)十分難看了，身體筆直，一頁一頁的翻著，一個個熟悉陌生的名字躍然紙上，令他胸口起伏，雙眼逐漸陰沉。

這么多官吏、士紳不顧名節(jié)，出錢出人，奮力諂媚，無恥至極的為一個閹貨籌建生祠！

該殺！

高宇順站在崇禎右手邊，余光將崇禎表情盡收眼底，心里暗急，不動聲色的向趙實道：“你有何話說？”

趙實毫無懼色，不卑不亢，道：“陛下，臣確實未曾向魏逆生祠題寫過詩文，純屬栽贓陷害。若是有，魏逆伏誅前后，臣一直在京城，從未離開，請刑部出示詩文切實證據(jù)，而不是一句口供。且臣不過是工部員外郎，尚且不足以為魏逆生祠題寫詩詞。至于向李精白行賄，以臣家產(chǎn)，拿不出一萬兩白銀，且李精白為山東巡撫，臣行賄于他有何好處，又得到了什么好處？請陛下明鑒。”

崇禎聽著，不由得皺眉。

趙實的話有道理，趙實不過是五品官，在京城多如牛毛，且這么多年，在五品官上一直沒動過，未曾升官發(fā)財。

想到這里，他雙眼銳利的看向刑部等人。

喬允升依舊低著頭，一動不動。

丁啟濬心急，但在崇禎眼皮底下，也不敢給姚菁眼神。

姚菁有些措手不及，不曾想，一直老實巴交的趙實，居然有這般口才。

倒是陳童從容不迫，大聲道：“啟稟陛下，不止是楚青，還有眾多山東閹黨，在供狀中提到趙實一事，并且詳述當日情形，與楚青所言一般無二，請陛下過目。”

陳童從懷里掏出一疊供狀，遞上前。

高宇順深深看了他一眼，上前接過，遞給崇禎。

崇禎壓著怒意，再次翻看，一份份供狀，雖然側(cè)重點不同，但都提及到了趙實，側(cè)面佐證了楚青的證言。

崇禎臉角如鐵，旋即強行冷靜，只是看著趙實，心中殺機暗動。

趙實感覺到了，躬著身，再次道：“陛下，刑部大牢，閹黨眾多，至今未有定罪，而今為了臣，不知耗費了多少精力。但從始至終，除了所謂的人證外，毫無實證可言。請陛下明鑒。”

崇禎再次看向桌上的一堆證人證詞，不由得抬頭看向喬允升，丁啟濬，姚菁，陳童，楚青等人，狐疑就差寫在臉上了。

他一直懷疑刑部有問題，可這半天，除了人證，別無其他證據(jù)，看似詳實，又完全有構(gòu)陷的可能。

喬允升低著頭，根本看不到崇禎的目光。

丁啟濬畢竟被崇禎訓(xùn)斥過，心頭一突，連忙低頭。

姚菁鼓足勇氣，道：“陛下，有楚青指證，有多人佐證，加上李精白的受賄名單，足以定罪！”

崇禎又看了眼趙實，心里左右搖擺，難以判斷。

魏忠賢是天啟三年開始專權(quán)，而趙實從天啟二年便一直是工部員外郎，五品官，直到魏逆伏誅，依舊沒動過。

既無升官，亦無發(fā)財，完全不合情理。

左思右想，他轉(zhuǎn)頭看向曹化淳。

曹化淳會意，躬著身，也說不出話來。

刑部有眾多的人證、佐證，幾乎可以判斷趙實附逆、行賄為真。

可刑部拿不出趙實題寫詩詞的親筆原文，缺乏了最為關(guān)鍵的鐵證。

加上趙實又確實沒有因‘附逆’獲得什么好處，是有可能被冤枉。

崇禎見曹化淳不說話，眉宇厭煩，轉(zhuǎn)向高宇順。

高宇順剛要開口，門外急匆匆跑進來一個內(nèi)侍，道：“啟稟皇爺，內(nèi)閣大學(xué)士劉閣老求見。”

崇禎心里是有些厭煩劉鴻訓(xùn)的，但這個時候他遇到了難題，強忍著怒意，道：“請。”

內(nèi)侍退出，不多久，身穿官服，有些發(fā)福，卻滿臉寫著自信的六十多老者大步而來。

他一眼掃過一眾人，上前道：“臣參見陛下。”

“免禮。”崇禎極力恢復(fù)表情，淡淡道。

劉鴻訓(xùn)道：“謝陛下。”

等他平身，崇禎給了高宇順一個眼神。

高宇順頓時會意，與劉鴻訓(xùn)道：“劉閣老，事情是這樣。刑部拿出了人證以及眾多佐證，但并無實證確定趙實附逆。而趙實稱從未行賄閹黨李精白，也未因附逆或者行賄獲得任何好處，否認一切。劉閣老，怎么看？”

趙凈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劉鴻訓(xùn)出現(xiàn)的那一刻，心神驟然警惕到頂點。

現(xiàn)在兩廂爭執(zhí)不下，劉鴻訓(xùn)的態(tài)度，或許將左右崇禎的決斷！

劉鴻訓(xùn)瞥了眼崇禎，知道這位小皇帝又左右為難了，伸手摸著胡須，認真思索片刻，忽的看向趙實，道：“若非事實，這些人證、佐證何來？刑部為何一而再的察處于你？你不過是一個員外郎，五品官，京城里遍地都是，刑部有何必要追著你不放？”

劉鴻訓(xùn)話音落下，喬允升好像醒了，輕輕抬頭，看向這位劉閣老，渾濁雙眼掠過一道精芒。

丁啟濬，姚菁，陳童則暗喜，果然不愧是閣老，一句話直擊要害！

崇禎聽著劉鴻訓(xùn)的話，心里跟著起疑。

趙實站在一動不動，滿臉凝重。

他身后的趙凈，雙眼微睜，直直看著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