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去與留
- 挽明1645
- 楠木為冠
- 2041字
- 2024-11-14 10:17:04
第二十三章去與留
閻應元已經卸任江陰典史了。他本應該調任英德典史。只是天下大亂,滯留江陰,被百姓請出,為守城主將。
劉宗周說道:“免禮。”
“末吏,請問督師,帶來多少援兵。”
劉宗周說道:“兵一個,就是我。糧食倒是有千石。就在船上。”
這一千石糧食,劉宗周是好容易拿到手的。
他空口白牙來到崇明上任,手中沒有一文錢,一個兵。
這一次來江陰,又能帶來什么?
這一千石糧食,還是從下面人化緣過來的。
閻應元熱烈的心,漸漸冷了。
他被百姓推舉為守城主將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江陰這個局面,誰來就是一個死字。
他已經有了必死之心。
只是聽說劉宗周這樣的大人物來了。心中生出一絲絲的波瀾與希望。
而今希望落地。心中苦澀,卻也不怨劉宗周。
“那督師來此,何事?”
劉宗周說道:“身為封疆,當不失寸土。失土者死。”
“我來此,不過盡此心耳。”
“與江陰共存亡。”
“督師此心,末吏佩服。只是江陰非督師應該待的地方,還是請卸下糧食,快些離開吧。”
劉宗周沒有回答,下令讓人卸東西。他拉著江陰城父老問話。
“督師,小人有一個不情之請。”忽然一個民夫跪在地面上了。
閻應元立即說道:“既然是不情之請,就不要說了。”
“讓他說。”劉宗周說道:“你說吧,你有什么請求?”
“我本不應該說。但是我家囡囡才五歲。能不能讓孩子跟船走啊。”
此言一出,旁邊的民夫都看向劉宗周。
閻應元緩緩的閉上了,嘆息一聲。
他不忍去看,也不忍去聽。
江陰城中數萬百姓,兒童最少過萬。
留在江陰城中,就是一個死。
但是走,又怎么能走得了?
區區幾艘船,能運多少人啊?
誰走,誰不走?這是要搞出問題的。
最好,最實際的辦法。
也是閻應元的本分,以身作則,一個也不能走。
卻不想,閻應元聽到劉宗周說道:“我準了。城中小兒,全部上船,我將他們送到陛下哪里,相信陛下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督師,船根本不夠。”閻應元立即說道。
劉宗周說道:“按年齡來,小孩子先上。”
“麗亨,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麗亨是閻應元的字。
“恐怕會出亂子。”閻應元還是忍不住說道。
“天下,只問應不應該。至于是非成敗,非我等所知了。麗亨,你為什么來江陰?不就是如此。”
是啊。
閻應元不是江陰典史,他是江陰前典史,已經卸任了。只是因為戰亂滯留附近,也不是江陰城中。是江陰百姓被劉良佐打到城下,派人專門去請閻應元。閻應元毅然應命,潛入城中,執掌兵權。
閻應元來江陰之前,難道不知道江陰的情況是什么樣子嗎?
閻應元隨即想起城中一個個孩子,說不出話來。一咬牙一跺腳,大罵道:“督師都準了,還不快去。四更天前,船是要走的。過時不候。”
無數人雙眼含淚,叩謝劉宗周,立即回去拼命將自己家小子送上船。
一時間,整個江陰城都沸騰了。
而這樣大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城外的清軍軍營。清軍軍營也嘈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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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陰北門水門碼頭上。
人潮涌動。
劉宗周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閻應元。
朱以海既然給他提了閻應元,他就要看看閻應元到底有幾分成色。是不是一個將才。
閻應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經歷一場考核。
他只是維持秩序。
他在城中素有威望。
即便每一父母都著急之極。但也愿意聽從閻應元的指揮,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按年齡大小將孩子送上了船。
船上無數小孩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有的在哭,有的在笑。可愛之極。
只是正如閻應元判斷的一樣,船上的空間根本不夠。
這個時候,沈廷揚身邊一個將領說道:“沈大人,請恕我不能追隨你了。”
此人名蔡德,跟隨沈廷揚多年的老人。
“你想做什么?”
蔡德說道:“諸位兄弟,我姓蔡的留在江陰城了。反正自從跟隨大人起兵,就已經報了必死之心,死在什么地方不是死?就死江陰了。”
蔡德看著這些孩子。目光中有晶瑩之色,似乎想起了誰。
崇禎年間,天下大亂,有太多的苦命人了。
蔡德不想讓自己經歷的事情,讓別人再經歷一邊。用自己一條老兵,換上兩三個孩子的命。
他覺得值。
忽然有一個聲音說道:“沈大人,我留下了。”
“我留下。”
士卒們紛紛說道。
沈廷揚一時間熱淚盈眶。
沈廷揚號稱兩萬之眾,其中精銳有多少人?
大多數不過是拉得人頭。
而這一次來江陰,隨時要與劉良佐的交鋒。沈廷揚自然是優中選優,將精銳部眾帶來,這不過數百人的隊伍,就是沈廷揚的老底子。
前世,很多人跟隨沈廷揚被俘,被活埋。也誓死不降。
此刻,沈廷揚都有一種沖動,留在江陰城中,同生共死。
但沈廷揚知道不行。
很多時候,死易活難。他在外面有很多事情要做,無數地方起義已經布置下去了。沈廷揚需要用水師接應四方。
這個差事,別人是辦不了的。
“都說什么胡話。你們都留下來,讓誰操船。”沈廷揚說道:“聽我號令,有兄弟者留,兄弟在軍者,兄留,有子嗣者留。父子在軍者,父留。其他人跟我回去。有的仗讓你們打。”
沈廷揚篩選之后,有三百人留了下來。
三百人留出空位之后,依然沒有擠下所有孩子。但是剩下的年齡大一點的孩子,主動不往船上走了。
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幾艘嚴重超載的船只,搖搖晃晃的向長江而去。
片刻之后,東方既白,第一縷晨光照射在城頭上,將滿頭白發的劉宗周鍍上一層金光。
“大人,您真留下來?”閻應元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