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一度以為自己夠狠，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手起刀落殺人不眨眼。

也就哥哥在，有了牽掛，這才束手束腳。

可看史文魁斷案，才知道什么叫“破家的縣令”，什么叫“八字衙門朝南開，官字兩張口”。

大老爺高坐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下，一拍驚堂木，喝道：“來人，先打二十大板。”

“老爺饒命啊！老爺饒命啊！”

“我招……我招……”

兇神惡煞的衙役不理會這些哭饒，用水火棍一夾，脫了褲子，露出白花花的臀部。

頓時，嚴(yán)肅的縣衙幾若那勾欄之地。

“啪啪啪啪……”有節(jié)奏的撞擊聲，伴隨著鬼哭狼嚎，端的熱鬧至極。

幾板子下去，那柔嫩的嬌臀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二十大板打完，會中十友一個個趴在地上，有那幾個體弱的，早已經(jīng)暈厥過去。

史文魁等了片刻，這才道：“既然都知道自己有罪，那便招吧！”

花子虛努力擠出笑臉：“老爺，小人……乃是花太監(jiān)的侄兒，還望老爺開恩……”

啪！

史文魁敲著驚堂木：“在本官這里，憑管你是誰的子侄，老老實(shí)實(shí)交代，才有將功贖罪的可能。”

花子虛順著縣令大人的眼神落在正中西門慶赤條條的尸體上，頓時醒悟。

可這時，那應(yīng)伯爵高呼道：“老爺，西門慶要造反，小人舉報西門慶造反。”

“哦！詳細(xì)道來。”史文魁老神在在往后一靠。

應(yīng)伯爵生怕被別人搶了先，急道：“今日西門慶約我等十人結(jié)義，說要效仿桃園三結(jié)義、瓦崗一爐香，還說什么前途遠(yuǎn)大，自號賽華佗、活孟嘗，要結(jié)交各地好漢……小人哪知道他背后的用意，被他誆騙結(jié)了異姓兄弟。如今挨了老爺?shù)陌遄樱@才幡然醒悟……”

史文魁心中又是一驚，從后仰轉(zhuǎn)為前傾，問道：“結(jié)交各地好漢？都有誰？”

“說要蓋過那鄆城縣及時雨宋江的名頭，具體都有何人，大人容小人想想……”

花子虛終于找到了機(jī)會，插嘴搶道：“有梁山泊的賊寇，托塔天王晁蓋；有青州的賊寇，錦毛虎燕順；還有……還有芒碭山的混世魔王……”

“嘶！”史文魁站起身，望著大堂下的翹臀，問道：“劫那生辰綱，可與西門慶有關(guān)？”

“西門慶亦有參與，否則他怎能幾年時間便發(fā)了家。有賊寇在助他呢！”

“果真是賊子。”史文魁取了令箭，砸在面前的案上，朝武松道：“武都頭，速去抄了西門慶的家，找出罪證。”

“老爺明鑒！”

“青天大老爺啊！都是這西門慶蠱惑我等。我等都被蒙在鼓里，冤枉啊！”

“他還奪人發(fā)妻，害死人命……小人有證據(jù)，求大老爺讓小人將功贖罪。”

反正西門大官人已經(jīng)開不了口了，自然是他們這群兄弟說什么是什么，史文魁這個縣令斷什么是什么。

武松抱拳取了令箭，還未出縣衙，縣令的心腹師爺便跟了上來。

“武都頭。”

“郝師爺！”

“我隨都頭一同前去。”

抄家，武松還是第一次。

他扶著手刀站在大廳中，滿耳都是女人的哭泣聲，不由心中煩躁。

殺西門慶，是因?yàn)樗|碰到了自己心中的禁忌，出手毫無波瀾；至于這些女人，武松微微一嘆。

可也只是一嘆。

她們苦，可若沒那魔僧來奪舍我武松，我哥哥難道不苦？

‘如果不想這般為權(quán)貴所左右，就得換個活法。’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quán)，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

‘亂世將至，沒權(quán)沒勢怎行？’

‘都頭還是太低了，得謀個真正的官來做，才能保護(hù)好哥哥。’

‘或者……遠(yuǎn)離山東……’

‘可天下之大，又能去哪里？江南方臘、山東宋江、淮西王慶、河北田虎，十年后女真半獸人南下……’

‘天下沒有一寸太平之地。’

武松佇立沒多久，大廳里便多出不少財物以及一群哭哭唧唧的女人。

各位看官老爺可以質(zhì)疑西門慶的人品，但不能質(zhì)疑他的審美。

那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諸妻妾，哪個不是絕色，以及丫鬟春梅、迎春、秀春、蘭香等，個個艷麗。

這可都是財產(chǎn)，需要一起解去縣衙，由縣尊發(fā)落。

至于抄出來的浮財，拳頭大的銀錠就有兩籮筐，首飾、珠寶、古玩多不勝數(shù)。

銅錢更是堆積成了小山。

這些不算什么，真正的大頭其實(shí)是不動產(chǎn)。

郝師爺噼里啪啦打著算盤，臉上的表情再難操控，逐漸眉飛色舞起來。

武松湊近看了看賬簿：生藥鋪折一萬三千貫，緞子鋪折五千貫，絨線鋪折六千五百貫，綢絨鋪折三千貫，松江船三艘折三千貫，高利貸若千貫，對門并獅子街兩處房子，還有孟玉樓帶來的大量陪嫁，以及女兒女婿陳敬濟(jì)和西門大姐帶來的箱籠家伙……

合計五萬余貫。

若再給西門慶兩年時間，足可將家產(chǎn)滾上幾番，還攀附上了京中權(quán)貴。

‘萬幸你死了，否則多少勞苦百姓因你而家破人亡。’

‘可我取了史文魁的兩萬貫金銀，眨眼之間，他抄家便得五六萬貫……’

‘老百姓餓死凍死，這些貪官污吏、地主豪強(qiáng)，卻富得流油。’

‘趙宋不亡，天理難容！’

午夜時分，武松押著金銀終于回到了縣衙。

史文魁早得到消息，自是心滿意足、興奮難耐。

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這西門慶的家財，又豈是那么好拿的。

“武都頭，來來來，你可真是我的福將啊！這西門慶一死，端的是撥開云霧見天日，守得云開見月明。”

“來，飲上一杯！”

一桌子的酒肉，就為犒勞武松，郝師爺都只是作陪。

而且，那真正的硬菜實(shí)在太硬了，一盤子的銀錠，少說有五百兩。

酒過三巡，史文魁熏熏然笑道：“武都頭，過幾日還要麻煩你去一趟東京，老夫這次要升知州了。嗝……至少一個知州！”

“你和老郝都是我史文魁的心腹啊！”

“等老夫升職，少不了武都頭的好處，老夫許你一個兵馬都監(jiān)！”

地方州府的兵馬都監(jiān)，作為地方軍事主官之一，掌管一州廂軍的屯駐、訓(xùn)練等事務(wù)，并有調(diào)動指揮權(quán)，扎扎實(shí)實(shí)的正八品武將。

這大餅畫得不可謂不大。

但武松豈會被這恩惠所誘惑，提著銀子回到住所，用熱水泡了腳，他仰面躺在床上，思考著未來。

西門慶已死，哥哥的危機(jī)便算是解除了。

但梁山乃是火藥桶，他可不想被人給賺上山去。

‘只有變得足夠強(qiáng)，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yùn)。’

‘我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沒個目標(biāo)，渾渾噩噩活著。’

不覺沉沉睡去，入了那混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