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一句話,之前是什么樣,現在就是什么樣,以后也是什么樣!”
李長安看著眼前眾人,面無表情的說出了這句話。
眾人在聽到李長安這話之后,面面相覷,有些不明其意。
雖說他們現在并不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市面上各種消息都有,有說“李長安謀逆造反,殺了李繼徽”,有說“李繼徽擺下鴻門宴想要殺了李長安”,也有說“李長安與李繼徽此次之間并不信任,相互殺伐”,總之,說什么的都有。
即便他們搞不懂這些傳言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但如今政變之事是確鑿發生的,而且李長安安然無恙的站在這里,換言之,那就是李繼徽倒霉了。
眼前這些人當中,絕大多數都與李繼徽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若是按照常理來看,李長安在政變結束之后,為了給手底下人一個交代,又或者是為了震懾人心,是要拿他們動刀的,搞不好要殺一個人頭滾滾。
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李長安竟然放過了他們,甚至不會探求他們之前曾經做過的事情,也不再追尋他們與李繼徽之間的關系。
這種出乎意料的話讓他們大感驚訝,百思不得其解。
“將軍,您這是?!”那個年過半百的老頭一臉狐疑的詢問。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李長安問他。
“在下王琛,在下的小女兒是節帥的妾室……”王琛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在王琛看來,他的女兒是李繼徽的妾室,雖然現在這個年代,妾室算不得正兒八經的妻子,不過是私人之物,可彼此之間的關系卻是實打實的,不管放到什么地方,又或者是哪朝哪代,像他這樣的人是萬萬不會活下性命的。所以他害怕李長安只是在用言語來哄騙他們,心里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對付他們。
“那你的小女兒可曾為節帥生下一兒半女?!”李長安問道。
“不曾!”王琛謹小慎微的回道。
“既然沒有的話,那就把你女兒接回去好生管養,至于你家,就安心的做事,聽從我的安排便好。只要不做那些違法亂紀的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我保證你的安全。”李長安說道。
不過是李繼徽的一個妾室,加之也沒有給李繼徽生下一兒半女,這樣的人雖然與李繼徽綁定很深,但如今并未發生直接沖突,加之千金買馬骨,饒恕他們也不是什么問題。
如今手中兵馬有一萬六千余,在靜難軍四州當中,屬于絕對的優勢。有這大軍在手,有很多事情就可以從容應對了。
這些人聽話且安分,安撫他們穩定局勢也未嘗不可。
“好,好好好。在下回去之后,一定將小女好生管教!”王琛長出一口氣,緊繃著的心弦終于放松下來,連連應承。
“將軍,那在下呢?在下的小女為節帥生了個兒子,如今已經六歲了!”這時,一個中年男人湊了過來,迫不及待的追問李長安。
不等李長安開口說話,王琛便不斷的給他使眼色:“我記得你女兒嫁過去之后,不是沒生過孩子嗎?你是不是記錯了?!”
“不是,我家小女有……”這人有些疑惑王琛為何會這樣說,可在看到王琛不斷的給他使眼色時,又連忙改了口:“啊,沒有,沒有,我家小女沒有給節帥生過孩子,沒有!”
“沒有就好,不過以后這種事情,可要記清楚些,不要記錯了事!”
李長安自然能看清楚這里面的文章,不過也沒有點破。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種事情雖然殘酷,可也是不得不做之事。既然現在有人要替他代勞,那他自然不會勸阻。橫豎是他們的外孫,想要保住如今的地位以及局面,總得要拿出些投名狀才是。
“好好好,明白了,明白了!”這人連忙點頭回應。
這些人不是傻子,也能看清楚如今的局面。雖然不知道李繼徽之事到底真相如何,但如今大權在握之人確實是李長安,加之手中握有一萬多將近兩萬兵馬,當得上一方豪杰了。現在李繼徽勢力大損,此時做個騎墻派那是自尋死路。
房間中的其他人也明白了李長安的意思,于是紛紛說著如今自家的局勢。
無一例外,表現出來的意思就是效忠。
李長安聽著他們的口號,并未有多少興奮或者激動。
這些人的效忠不過是表面文章,也是看人下菜碟而已,倘若有天有人將李長安拿下,他們也會調轉方向,重新跪拜。
但也沒有多少擔心,畢竟如今只是安撫他們,所謂日久見人心,若是有真心實意歸附的,重用也未嘗不可,可若是虛情假意,那就得清洗了。
說明白這些事情,李長安便讓這些與李繼徽有關系的人離開了,將城中的讀書人留了下來。
讀書人的地位是什么時候上升的?大抵是在宋朝,自從北宋汪洙那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之后,讀書人的地位才開始正式上升,也正是從這時開始,讀書人才真正有了讀書人的含義。
其實在唐朝之前的讀書人嚴格意義來說,都不能叫讀書人,而是以世家大族為基礎的“讀書人”。倘若出身名門,即便一竅不通,也能稱為讀書人,若是出身寒門,即便文化通達,也不過是一個庶民。
唐朝的科舉在很多時候,都是門閥士族的掌上玩物罷了。階級的流通在這時,只是一個浮于表面的東西。
李長安深知五代十國武人當政的混亂,也明白讀書人的重要性。盡管有人說“仗義總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可讀書人仍然有其存在的價值與意義,貪官貪的再猛,也不過是糜廢一縣一州的經濟民生,而武人當政,不把地方打爛了是不會罷休的。
所以重用讀書人是必須的,而且還要以這些讀書人為榜樣,拉攏吸引更多的讀書人過來。
由于李繼徽為人苛責,在地方上也是軍閥做派,對讀書人不怎么感冒,使得這些地方上的讀書人面對軍士時總是惶恐不安。
現在這些讀書人見李長安將他們留下,便有些慌亂。
“敢問將軍軍,所為何事?!”一個頭戴儒冠的中年文士哆哆嗦嗦的來到李長安面前,小心翼翼的朝著李長安拜了三拜,聲音嚅囁的詢問。
“你姓甚名誰?”李長安問道。
“在下名叫趙牧,是邠州人士,光啟三年登進士第,后為京兆一小官,黃巢之亂后,便回到邠州生活。”趙牧不敢有任何遲疑,一五一十的說著自己的來歷出身。
“還是個進士?!”李長安有些驚訝,唐朝的進士可不是明清時代的進士,想要考上也沒那么容易,為大唐挖下墳墓的黃巢,也正是因為沒有考上進士這才怒而造反,這趙牧能考上進士,想來也是有才學能力的,這樣的人是值得拉攏的。
“回將軍的話,在下這進士不值錢!”趙牧以為李長安這是在揶揄他,連忙解釋。
“能考上進士之人,無一不是人中龍鳳,又豈能妄自菲薄?來,坐!”
說著,李長安親自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了趙牧身前,同時做出請的手勢。
“將軍,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趙牧被李長安這突如其來的舉措嚇得慌亂,連忙擺手拒絕。
李長安拽住趙牧的手,將他按在了椅子上,“這有什么使不得?你且安心坐下,我李長安非殘忍嗜殺之人,雖然出身粗鄙,但也非粗糙武夫,自然知曉微言大義,書中道理。又豈能如其他人那般,輕賤圣人教化?!”
“這這這,將軍,您,您……”
趙牧被李長安這鄭重其事之言驚的不知道說些什么,這年頭的武人有哪個會在乎讀書人的死活?不都是用之即來,揮之即去?說殺就殺的嗎?
尤其是那李繼徽當政時,更是瞧不上他們這些讀書人,時常言語貶低,李長安手握兵馬大權在握,本以為會如李繼徽那般兇狠,可誰知卻沒有半點桀驁。甚至以禮相待,竟然還主動搬來椅子。
這等禮節放之整個天下,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又如何能不讓趙牧意外?!
“你們也坐吧!”
李長安看向其他的那些讀書人,語氣和善的道。
這些讀書人這才放下心來,各自落座。
等到眾人坐下后,李長安接著道:“在座的都是讀書人,我有個問題想請教諸位!”
趙牧連忙站起身來,躬身道:“將軍可不敢說請教,還請將軍直言便是!”
“我想問問諸位,你們以為讀書是為了什么?!”李長安看著眾人。
趙牧率先開口:“是為了民生?!”
李長安笑道:“是也不是!”
“是為了天下安定,治理天下?!”
“是為了治理地方,祥和安康?!”
又有幾個讀書人說道。
李長安笑笑:“你們說的是,但又不全是。你們可以再想想,讀書是為了什么!”
眾人陷入了沉思當中,思考其中含義。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的目標很簡單,那就是做官,實現階級的躍升,有些心懷大志者,便有自己的理想抱負,但這種人終究還是太少。
在場的這些讀書人除了趙牧之外,其余人等并未有進士功名,所求也不過是于茍全性命于亂世,至于目標,他們卻是沒有的。
“不知將軍以為,讀書的目的是什么?!”趙牧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看向李長安。
李長安站了起來,負手而立,看著門外那輪已經偏西的太陽,說道:
“在我看來,讀書無非這四件事!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來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