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設宴
- 長安!
- 數沙人
- 4383字
- 2024-12-23 21:47:11
邠州。
節帥府,議事廳。
此時的李繼徽已經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衣裳,身上的污垢也已經清洗干凈,可那瘦弱的身體卻撐不起原來的衣裳,以至于整個人模樣有些古怪。
當劉知俊統領兵馬撤離之后,李繼徽抓住這個機會,帶著麾下僅剩的兵馬趁機逃竄,日夜兼程,一路上不敢有任何停歇,終于在五天前逃回來了邠州城。
雖然逃出生天保住了性命,可他的心情并不好過。
這次出兵帶了六萬兵馬出去,等他回來時所剩不過一千二三,至于那精銳牙兵,也只剩下不到四百余人,六萬多的兵馬如今只剩下這些,這讓他如何能夠開心?
若是所有將領都是如此那也罷了,畢竟都弱,也沒有什么好擔心的。可唯獨那李長安,竟然趁著他大敗之時,拿下美原縣城收攏兵馬,其兵力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不斷膨脹,而且在面對他的求援時竟然無動于衷,一連拖了十天之久,若不是他命大,只怕這十天之內早就被劉知俊給殺了。
雖然最后緊要關頭,他承認是因為李長安的緣故,他才能從劉知俊的手中逃脫,但他仍然以為,這都是李長安的錯。如果當時李長安能夠提前出兵,他如何會落得現在這般場景?
然而讓他更為擔心的便是李長安那手中不斷膨脹的兵力,以及現在沒有多少兵馬的他。他如今不過敗軍之將,而李長安卻是威名顯赫,一旦李長安心有不臣,立時就是大敗。
看著坐在議事廳中的眾人,李繼徽咬了咬牙,聲音低沉的道:“據可靠消息,李長安在美原縣城不斷收攏潰兵,在回邠州的路上也不斷收攏潰兵,如今他手中的兵力已經有一萬六千余人,而且還有數量不菲的糧草。現在他就在邠州城外,我等應該如何?!”
“節帥,李長安狼子野心,當時于美原縣城時他明明有優勢兵力,可他卻拖延不出,一連拖了十天,拖到我軍差點被劉知俊拿下,拖到劉知俊糧食將盡,拖到敵我雙方筋疲力竭時才出兵回援,此人狼子野心其心可誅,恐有擁兵自立之意!”
李繼徽話音剛落,原本就與李長安有仇怨的李彥魯便坐不住了,當即站了起來,指著邠州城外破口大罵,怒氣沖沖。
“對,不錯,這該死的李長安定然是有自立的想法,不然為何不出兵救援我等?!”
“誰說不是,我看啊這李長安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心里憋著壞!”
跟著李繼徽從戰場上逃回來的這些軍將們義憤填膺,怒氣沖沖的喝罵著李長安。
“節帥,那李長安如今手中有一萬多人,還有一千五百精銳牙兵,而我部兵馬,即便把潰兵連帶著邠州城外的留守兵馬加起來,也不過五千余人。倘若那李長安忠心耿耿也就罷了,一旦他生出不該有的想法,對于我軍而言就是災難。”李彥魯喋喋不休,不停的說著李長安的種種壞處。
一旁的胡章皺緊著眉頭,聲音輕緩的道:“節帥,諸位將軍,我倒是以為此事不能這么看。當時李長安剛剛拿下美原縣城,雖然麾下有一千五百精銳,以及收攏而來的潰兵,但他們也是剛剛結束與康懷貞等人的戰斗,軍心未定,糧食未補,那時如果倉促出兵,劉知俊定然會趁機埋伏,難逃一敗,若是沒了李長安及其麾下兵馬,我軍就是徹頭徹尾的大敗啊。李長安素來仁德忠義,豈會做這種不仁不義之事,其中必有誤會!”
“哼!”
李彥魯冷哼一聲,冷聲道:“胡扯,若是按照閣下所言,那休整兩三天之后便應該出兵救援,為何拖了十天?以我之見,這就是故意的,他本就是想借著劉知俊的兵力來消耗我部實力,好讓他趁機竊權!”
“行了,你們別吵了!”
看著爭論不休的眾人,李繼徽一拍桌子,猛喝一聲,打斷了眾人的聲音。
“胡兄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這李長安素來忠義仁德,之前為救那些與他毫無關系的傷兵,甚至不惜放棄到手的賞賜也要換取烈酒,他的為人我還是相信的。
這次要不是他,只怕我靜難軍所有兵馬都要被劉知俊吞了,只要他這次回來之后能將兵力交出來,也未嘗不可!”李繼徽沉聲說道。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聽明白李彥魯這話的意思,無非就是尋個機會將李長安給殺了。但他何嘗不明白,如今的李長安早已經不是之前的李長安了,救援傷兵、先登夏州城、收復美原城、救援主帥、收攏潰兵,這些戰功加起來,在軍中的威望在座的這些人沒有一個人能比,這時候要是殺了李長安,李長安收攏而來的那些潰兵豈不會覺得他這是在卸磨殺驢,秋后算賬?
那時候人心惶惶之下,誰還會在乎他李繼徽的權威?只怕前腳剛把李長安給殺了,后腳那些兵馬就要鬧事。兵馬一旦失控,可就不是他李繼徽所能掌控的,搞不好就要效仿那魏博牙兵,來個以下克上,斬殺主帥另立新主。
這樣的事情放之整個天下實屬稀松平常,李繼徽當然擔心李長安會效仿魏博舊事,當然想除掉李長安,可如今時機未到。
實際上,李彥魯跳的這么歡,正是因為他看到了其中關鍵,加上他對李繼徽早就心生怨恨,就想著讓李繼徽先殺李長安,后又鼓動兵馬作亂再殺李繼徽,隨后他趁機謀取自立,奪權掌兵。
如今看李繼徽并不打算針對李長安,心中的那股邪氣愈發的升騰,他深呼一口氣,眉頭一皺,再次開口:
“節帥莫要忘了,那李長安最會邀買人心,之前在夏州城時以功勞換取烈酒,贏來了傷兵的人心,在美原城外收攏潰兵,又贏來了潰兵的人心。他是忠義,可他手底下的軍將未必忠義,他不想奪權篡位,不代表他手底下的軍將不想奪權篡位。
敢問節帥,您放過李長安之后,是否會放過李長安手下的那些軍將?”
李繼徽陷入沉默。他當然不會李長安手底下的那些軍將,在他的計劃當中,先安撫李長安,將其調離邠州,趁機收攏兵馬,再對其麾下潰兵進行清洗,將那些忠于李長安的軍將全部殺掉,以此來重新掌控軍權。
見李繼徽沒有回應,李彥魯再次說道:“節帥定然不會放過的,那李長安手底下的那些軍將肯定也知道節帥不會放過,您覺得您如今安撫李長安,他手底下的那些軍將會察覺不到您的目的嗎?一旦有人趁機煽動,即便李長安不愿造反,他也會被其麾下兵馬裹挾造反。即便此事微乎其微,哪怕僅有些許可能,我軍又如何應對?一萬多人的兵馬,我們拿什么來擋?節帥,勿忘魏博舊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說到此處,李彥魯也不再遮掩,回身環視一周,目光從那些軍將身上一一掃過。
議事廳中凡是被李彥魯看到的軍將此刻也開始發聲:
“節帥,為圖大計,請斬李長安!”
“節帥,為圖大計,請斬李長安!”
“節帥,為圖大計,請斬李長安!”
李繼徽看著如此團結的軍將,猛然看向李彥魯,眼中迸發出吃人的光。他如何不明白這團結一心的軍將意味著什么,只怕如今這些發聲之人,已經被他的好大兒拉攏了。
心里突然一沉,瞬間意識到了什么。
此子,已經不受掌控了!
他死死的盯著面前的李彥魯,目光愈發凝重與陰沉,“美原之敗的那天晚上,我派人找你議事,為何營帳中不見你的身影,你去了何處?!”
李彥魯一聽這話,心頭一震,忙道:“當時我身體抱恙,于醫者那邊醫治!”
“你撒謊!”
“回節帥,此事千真萬確,身后諸將皆是明證!”
話音落下,那些軍將便七嘴八舌的道:
“我可以證明!”
“我也可以證明!”
看著沆瀣一氣的眾人,李繼徽的目光中冷意更濃,為了避免事態升級,他轉移了話題:“好,既然如此,那我問你,如何除掉李長安?!”
“鴻門宴!”李彥魯嘴里蹦出這三個字。
“先以宴會賞賜為由令李長安帶其親信入城,同時讓節帥牙兵中的親信將牙兵調離,施以賞賜,作壁上觀。
待到李長安入城之后,以李長安‘謀逆造反’為由于宴會上將其與其麾下親信迅速斬殺,隱瞞其死訊,再遣軍官出城掌握剩余潰兵加以賞賜升官,同時將各部兵馬調往四處,使其無法形成助力,分散處理。待到事態穩定,傳首四周,以震諸軍之心。”
聽著李彥魯的計劃,李繼徽只覺心驚膽顫。這個廢物點心此計堪稱陰毒,倘若事情謀劃稠密,除掉李長安只怕輕松容易。
不過,他心中仍有憂慮,始終對“美原之敗”那天晚上城門被開之事耿耿于懷。若是城門真的是他這個好大兒開的,那么他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消滅李長安嗎?只怕是想借李長安與他之間鷸蚌相爭,而他漁翁得利。如果真的在宴會上殺了李長安,李彥魯一旦反水,只怕他李繼徽將會身敗名裂,難逃一死。
盡管他對自己這個好大兒仍然抱有一絲幻想,可如今李彥魯已經拉攏了大部軍將,此事不得不防。這混亂的世道,弒父殺子者多如牛毛。
心思落下,李繼徽便道:“那就由你去通知李長安,與他明日一早一起進城!”
既然如此,將計就計!李彥魯可以把責任往他身上推,他也可以把責任往李彥魯身上推。
等到李彥魯出城之后,他再拉攏其他軍將,將邠州附近的駐軍征調過來,換成他的人。
等到李長安與李彥魯入宴之后,先殺李長安,世人都知道李彥魯與李長安有過節,殺了李長安之后,再把臟水潑到李彥魯身上,再殺李彥魯平復人心。
如此一來,便是一石三鳥之計。
除掉李彥魯、李長安,又能重新掌握權力。
李彥魯一聽這話,愣了一下,雖說他一時并未想明白李繼徽的目的,但下意識的就反駁:“節帥,我與李長安不合,只怕我去,他未必會相信!”
“你是我的兒子,讓你去更能讓人信服,如今李長安未有反心,你去之后,他未必能把你怎么樣。”
“可是節帥,此事事關重大,我去的話,未必可成!”
“是嗎?那我再問你‘美原之敗’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干什么?!城門為何會突然打開?!”
隨著李繼徽這聲怒喝,其余眾人再次看向李彥魯,目光中閃爍著疑惑的光彩。
李彥魯心中一驚,亂了心思,生怕之前所做之事敗露,一旦如此的話,不等大計成功,只怕就要身敗名裂,到時候難逃一死。
他深吸幾口氣,定了定心神,道:“我去!”
“好,事不宜遲,你趕緊準備。今日到此為止,退下吧!”
說罷,李繼徽頭也不回的走了,在臨出去之前,李繼徽又看向胡章,“胡兄,且來一趟!”
胡章點了點頭,隨后跟在李繼徽身后,往外面走去,議事廳中只剩下李彥魯以及那些被他拉攏而來的人。
“現在該如何?!”眾人圍了上來,憂慮的詢問。
李彥魯道:“此事尚有轉機,你們且放心!”
“好!”
……
走出門外,行至無人處,胡章問道:“節帥,你真的要除掉李長安嗎?可他并無過錯,您這樣做只怕會寒了人心啊!”
李繼徽道:“如今我也是身不由己,其中之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我也是沒辦法。”
“非要如此不可嗎?!”胡章反問。
李繼徽沉聲道:“我也是萬般無奈,但凡有一條退路,我也不會如此。這樣吧,這是我的令牌,等會你帶著我的令牌從西城門處出城,前往邠州附近,將留守兵馬給我征調過來。”
“何故調兵?隨節帥一起回來的潰兵呢?!”
“美原之敗敗的蹊蹺,我不得不謹慎。至于回來的潰兵,他們已經被我那好大兒收買了,這里面有些事情你并不知情,他們已經沒了用處!”說到此處,李繼徽聲音一冷。
胡章心中一驚,他如何不明白李繼徽這是要干嘛,這是想把李長安和李彥魯一起除掉啊。
看著冷漠的李繼徽,胡章心底生出一絲寒意,一個剛剛立下大功的將領,一個親生兒子,因為還沒發生的事情以及一個捕風捉影的猜想,就要將他們一起除掉,此事未免太過荒唐了吧?
今日能除掉李長安和李彥魯,以后會不會再除掉其他人?這不禁讓胡章心驚膽顫。
“我現在已經沒有可信任的人了,你與我相交多年,我如今只相信你,做好這一切,莫要讓外人知道!”李繼徽將令牌塞到了胡章手中,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李繼徽的背影,胡章心亂如麻。
他能殺了李長安和李彥魯,而又讓自己去調兵,那時候他會不會為了保密,將自己也殺了?
這種事情誰說的清楚,但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