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在下無能,沒能守住美原城,還請將軍責罰!”
康懷貞失魂落魄的走進了大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語氣低沉的向劉知俊請罪。
雖說他與劉知俊一樣都是節(jié)度使,但在這次出兵時,朱溫以劉知俊為主將,那么劉知俊就是他的頂頭上司,兩人的關系平時還算不錯,可丟城失地乃是大罪,尤其是在李繼徽拿下夏州城之后,他們攻陷美原城就變得極為重要,此番丟失美原城,罪責就變得很大。
“你,你……”
劉知俊面容扭曲,指著跪在地上的康懷貞,氣急敗壞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在營帳中來來回回不停的走著。待到憤怒的情緒稍微緩解一些,他這才怒罵:
“你讓我說你什么才好?我出兵之前已經明明告訴了你,那李長安非常人所能比擬,其謀略和悍勇遠在李繼徽之上,不得以常理視之,而且此番戰(zhàn)事那李長安非敗軍之人,實乃引兵自退,其兵馬建制完整,軍心尚在,加之又奪旗擊潰于我,軍心士氣大振,一旦被他得到機會如何會放過美原縣城?我讓你小心應對,早日關閉城門,可是你在干什么?我問你,你在干什么?”
“將軍,我完全按照您的意思,待到日出時將城門關閉,可誰知就在我準備關城門時,這廝卻突然領著兵馬神兵天降,打了我軍一個措手不及,直接崩潰,我,我,我也無能為力?。 ?
康懷貞心里苦啊,他也沒做錯什么,嚴格按照劉知俊說的來,實在是那李長安太過迅速,時機掌控的太好了,不然的話也不會如此。
聽到康懷貞的解釋,劉知俊臉上青筋暴起,他指著康懷貞的額頭,想要再怒罵幾句,可一想到美原縣城現(xiàn)在已經徹底的落在了李長安的手中,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罵的再狠也沒有什么作用。
“唉,你讓我說你什么是好?唉,你說的也確實,那該死的李長安,確實不是個東西,簡直就是天煞克星,幾次三番的與我軍過不去。先是先登夏州城,后又斬我?guī)浧?,如今又拿下美原縣城。這該死的李繼徽,他怎么能有如此兇猛的手下,憑什么?!”
劉知俊一屁股坐在了位子上,臉上盡是不解與憤怒。不解的是,似李長安這般悍勇的人,竟然被李繼徽這個連自己媳婦都保不住的人得到;憤怒的是,他這一路而來幾乎沒犯什么大錯,可總能被李長安抓到機會。
此人,太過陰險狡詐,可偏偏又是個悍將。
若是給他時間放其成長,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心腹大患了。
“節(jié)帥,在下以為此番不應為此事而惱怒,應該確定我軍當下如何?是繼續(xù)追擊李繼徽,還是反攻美原縣城?我軍這次出來的匆忙,將大多物資糧草都放在了美原縣城中,隨軍攜帶的糧食撐不了七天,倘若平白消耗時間,只怕七天一到,我軍就要崩潰!”
一旁的幕僚劉源見劉知俊還在為李長安而惱怒,連忙勸解。
劉知俊一聽這話,眉頭一皺,臉色更加難看。
在他原本的計劃當中,只要康懷貞能夠守住美原縣城,并且以美原縣城為后續(xù)屯兵、屯糧據(jù)點,那么他就能縱情追擊李繼徽,根本不用擔心后勤保障問題。
如今美原城被李長安拿下,糧草物資盡失,軍中糧草只能支應七天,可這李繼徽逃竄的本事實在厲害,想要在七天之內捉住他沒有那么容易,到時候抓不住李繼徽,沒有糧食吃,這兵馬還如何帶?
即便從軍部治所再調糧食,可那李長安的美原城像釘子一樣釘在那里,若是趁機出兵襲擊糧道,這糧食只怕難以送上來。
一想到這些事情,劉知俊便心煩意亂,在營帳中走來走去,思索著應對之策,可這一時半會,實在想不出合適的辦法,讓他更加惱怒,不斷的喝罵著李長安卑鄙無恥。
帳中眾人都閉上了嘴,生怕觸怒了正在暴怒當中的劉知俊,從而被其責罰。
“其實李長安的兵力并不多,滿打滿算估計也就是五千多人,而且大多還是收攏的潰兵,精銳只有李繼徽那一千五百牙兵,若是能將他引出來,以我軍的兵力消滅他們不成問題。”
跪在地上的康懷貞長長的嘆氣,說著自己的見解。其實他對李長安是不服氣的,覺得李長安不過是投機取巧,才拿下了美原城,若是面對面的拼殺,他有信心拿下李長安。
劉知俊聽到康懷貞這話,猛然止住腳步,眼睛一亮,“你說的不錯,只要讓李長安出來,咱們就能將其剿滅,同時拿下美原縣城!”
“可問題是,這李長安剛剛拿下美原縣城,肯定不會出來!”康懷貞無奈的道。
“呵呵,我有辦法讓他出來,讓他不得不出來!”劉知俊陰冷一笑,計上心頭。
康懷貞忙道:“將軍何意?!”
“哼!”劉知俊冷哼道:“那李長安說到底也不過是李繼徽的手下突陣指揮使,芝麻綠豆大的官,而且剛剛升任不久。他麾下的牙兵突陣,也都是李繼徽培養(yǎng)許久,不敢說對李繼徽多么忠誠,至少要比對李長安強,加之那些突陣牙兵的家眷都在邠州,引為李繼徽的人質,你說,那些牙兵突陣是會聽李長安的還是會聽李繼徽的?!”
“或許他們會聽從李長安,但他們肯定會聽李繼徽的?!笨祽沿懙降滓彩穷I兵之人,自然知曉其中奧秘。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辦多了。從明日起,我部兵馬猛攻猛追李繼徽,讓其絕望崩潰,同時將咱們這陣子抓住的俘虜放回去,讓他們告訴李繼徽如今李長安已經拿下了美原縣城,并且意圖擁兵自立。那李繼徽聽聞此事,定然不會放任,勢必會派出使者讓李長安出兵解圍。
根據(jù)如今掌握的情況來看,那李長安以仁德忠義而立,面對李繼徽的命令,他是出兵還是不出?不出兵的話,那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又該如何處置?人無信而不立,他自己食言而肥,又如何領兵使將?畢竟,他在突陣牙兵當中根基不穩(wěn),而突陣牙兵里又有不少人是李繼徽的親信。若是他執(zhí)意不出兵,那咱們便想辦法在美原城中散布謠言,就說李長安是背信棄義之輩,意圖擁兵自立,不管李繼徽的死活,意圖斬殺李繼徽的親信掌握牙兵。
如此一來,那些牙兵軍官如何會心中安穩(wěn)?說不得要激起兵變,一旦他們內部崩亂,拿下美原城就會不費吹灰之力。
若是李長安出兵,那咱們就借李繼徽之口言明進軍路線,于其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等到李長安一來,引兵進攻,他李長安立時就是大敗,消滅其部,捉拿其人。
當然,我軍也要行動,為以防萬一,立刻去信軍部兵馬,讓其即刻領兵出發(fā),攻向美原縣城,同時要將此事大興擴散,必須要讓李長安知道我軍勢必要拿下美原縣城。
這雙管齊下之下,那李長安即便再有謀略,也不得不放棄美原縣城領兵出城,屆時,就是我軍的機會!”
說到此處,劉知俊眼光大亮。
在他看來,這個法子對于李長安而言,是個必死之局。
無論李長安出不出城,都難以安穩(wěn),而一旦出城,就是死路一條,萬劫不復。
劉知俊畢竟是朱溫的麾下大將,能征善戰(zhàn),素有“劉開道”之稱,豈是碌碌無為的無能之輩?自從他起兵伊始,就打過不少勝仗,如今對付李長安,他自認這個法子有十全的把握。
至于之前在土塬上被李長安擊敗,那也不過是因為倉促加輕敵以及地形不利,才被李長安鉆了空子,非戰(zhàn)之罪。
“節(jié)帥此計甚妙,如此一來,那李長安無論出不出城都要崩潰,到時候,美原城可下!”幕僚劉源想明白了其中關鍵,立馬送上了一個馬屁。
“可是將軍,我軍軍部距離此處甚遠,強行軍的話,只怕七日到不了美原縣城!”康懷貞擔憂的道。
劉知俊道:“七日確實到不了,但強行軍的話,十三日必到。在這期間,我軍不過是虛張聲勢,不過是告訴那李長安及其麾下兵馬,讓他們明白咱們要拿下美原縣城的決心,要讓他們心中恐慌。當然,本部的兵馬還是要出的,只要滅了李長安,相當于斬去了李繼徽的左膀右臂,到時候我軍就可趁著大勝之威,直擊邠州,拿下靜難!”
康懷貞一聽這話,眼前一亮:“將軍英明!”
“事已至此,速速去辦,莫要耽擱!”劉知俊看向眾人,連忙下令。
“遵令!”
帳中眾人紛紛領命。
……
馬坡,位于華朱西南三十里處的一個小村莊,由于多年戰(zhàn)亂,此處百姓早已逃遁,只剩下一些破磚爛瓦的破敗房屋,如今李繼徽及其麾下潰兵便駐扎在這里歇息。
一座破爛的房屋中,一堆火焰緩緩的燃燒著,灰頭土臉的李繼徽看著眼前的火堆,臉上盡是陰沉、憤怒與不甘。
“該死的,到底是誰打開了城門,要是被我知道,非滅了他九族不可!”
一想到夜里的那場大敗,李繼徽心中便怒火交加,狠意滔天。雖說城外的兵馬被劉知俊沖的崩潰,但城中精銳還在,即便損失很大,但好歹也保存了一份力量,可如今,什么都沒有了。
在李繼徽怒罵之時,一旁的李彥魯眉頭忽然閃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正常。
“如今我部還有多少兵馬?!”李繼徽猛然看向旁邊的胡章。
胡章愁容道:“節(jié)帥,還有不到四千人,其突陣兵馬不及一千五百人!”
“不到四千人?我去他娘的!”李繼徽聽到這個數(shù)字,心態(tài)直接爆炸了,狠狠的將手中盛著飯食的碗砸在地上。
“不到四千人?不到四千人?想我李繼徽此次出兵,統(tǒng)六鎮(zhèn)兵馬,領六萬大軍,攻破夏州城,其軍威浩蕩,無人可擋,可如今只有不到四千人,我,我,我,我……”
李繼徽噎了半天,一時悲從中來,竟掩面痛哭。
房中其余眾人無不低聲嘆息,氣氛壓抑到了極致。
主帥痛哭,乃是最容易敗壞軍心的舉動,胡章連忙勸他:“節(jié)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咱們回去,一切都有可能??!”
“青山?哪里還有青山,都沒了,沒了,我的六萬兵馬,六萬兵馬??!而且咱們還回得去嗎?那劉知俊追殺我軍馬不停蹄,不給我軍喘息之機,我還回得去嗎?回得去嗎?!”李繼徽聽不得胡章的勸說,哭的更大聲了。
“其實,我部還有一支兵馬!”胡章說道。
李繼徽連忙看向他:“誰?在哪里?!”
“李長安!”
“什么意思?!”
“大戰(zhàn)剛起,這李長安便帶著兵馬消失了,其部建制完整,兵員未損,若是能找到他,我軍有了他的兵馬,定然會壯大一些?!?
“那你可知道他在何處?!”
胡章面容苦澀的搖頭:“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去了哪里,但根據(jù)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他應該還在,只是不知在哪!”
“那你說這個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李繼徽剛剛提起的心氣此時又散了,不知道人在哪,說什么都白扯。
“節(jié)帥,那李長安不會再來了!”這時,沉默已久的李彥魯忽然說道。
“什么意思?!”李繼徽猛然看向他。
李彥魯?shù)溃骸斑@李長安狼子野心,大戰(zhàn)剛起時,其實是有機會入城的,可是他直接丟下美原城逃了,若他是個貪生怕死之人,那也能理解??伤吘故窍鹊窍闹莩堑拿蛯ⅲ^無貪生怕死之心,那么只有一種可能。他想趁機自立,引兵而走,占山為王!”
“不,絕無可能!”胡章斷言呵斥。
“為什么不可能?!”李彥魯看向他,李繼徽也看向他。
“其一,李長安不是這樣的人。其二,他臨走之時軍中并無多少糧草。其三,節(jié)帥的牙兵是節(jié)帥用錢糧養(yǎng)出來的,而且家眷還在邠州,即便李長安有自立的心,那些牙兵也不會同意。所以,他不可能自立!”胡章一五一十的分析著。
聽完胡章的解釋,李彥魯冷聲道:“將軍說的不錯,可問題是那李長安現(xiàn)在在何處?他那詭異的消失又是為了什么?他為何要退?而且還是保存建制的撤退?總不能說他是為了保存實力,與劉知俊對陣吧?他是劉知俊的對手嗎?他能打得過劉知???如今美原城都丟了,他一個小小的突陣指揮使能干什么?總不能把美原城拿下了吧?!”
這話一出,房中盡是沉默,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絕望。
他們回得去嗎?劉知俊是輕騎快馬,緊追不舍,他們能逃脫嗎?
還有那李長安,他現(xiàn)在在何處?難道真的自立了嗎?若是沒有自立,他為何要帶著兵馬趁著大亂離開?!
還有李長安,不過一千五百牙兵,又怎么可能會是劉知俊的對手?根本打不過的。數(shù)萬大軍都崩潰了,更別說李長安及其麾下那一千五百牙兵了。
這些問題縈繞在眾人心頭,無人能解。
“節(jié)帥,有情況!”
這時,一個令兵忽然沖了進來。
已成驚弓之鳥的李繼徽聽到這話,立時從地上彈了起來,驚慌失措的大喝:“可是那劉知俊殺來了?!”
令兵急忙道:“回節(jié)帥,突陣指揮使李長安擊潰美原縣守軍陜州節(jié)度使康懷貞及其麾下兵馬,美原縣城光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