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堅持一下，援軍馬上就要到了。”

說話的是李秋，他剛剛揮刀砍翻了面前的敵人，不過也被對面的一錘子擊中了肋下，眼下疼的厲害。

旁邊的士卒苦著臉，“這都是第幾波了？前面左輔都尉那波沖鋒都沒有這么猛的！”

李秋眼疾手快，拔刀又砍翻了另外一個，抽空吐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啊！”

身邊的垛口上血跡到處都是，剛剛說話的同伴被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弩箭給擊穿了身體，大黃弩的威力真不是蓋得，將同伴的身體釘在了地面上，還能猶自發出嗡嗡的聲響。

李秋甚至來不及提醒他，因為對面這一波箭雨簡直是無差別攻擊，他自己勉強靠著一個打滾躲過了這一波的掃射。

回想起三刻鐘前，劉進看著墻外黑壓壓的人群，一臉凝重地問自己，“敵軍總算是傾巢出動了，這一次他們估計是要下死命攻城了，如果要你全身心抵御，能抵擋多久？”

李秋簡直想給當時自信的自己一個大逼兜，“請殿下放心，長安城墻高且厚，剛剛那一次左輔都尉的突擊都被我們擋下來了，他就是再來幾次又有何妨？”

然后對方就真的再來了，不止幾次。

對面這次進攻和剛剛京輔都尉的表現簡直是天壤之別。云梯往墻頭一搭就嗷嗷地往上沖，爬上來就揮舞著兵器亂砍，要是兵器沒了就上牙齒咬，覺得自己不行了，就抱著守兵一起往墻下跳！

光李秋都看到過，不止一個自己的兵是這么被帶下城頭的。

容不得他有更多的時間回憶，又一波箭雨襲來，這次他學乖了，搶先拿起一面大盾擋了一下，箭矢打在木頭盾牌上，發出了“噗噗”的輕響。

還好沒有射穿，李秋長舒了一口氣，突然發現又有敵人沖了上來，趕緊丟掉盾牌，撿起地上的長槍戳過去，這都不需要瞄準的，對著垛口隨便一扎對面都能冒出血水。

就這么機械地扎過去，再收回，扎過去，再收回，對面如果有成批的弩箭射過來，能來的及撿起來盾牌就擋一下，不能，就就地打滾減少被射中的概率。

李秋覺得自己沒有了思考，成了一個行尸走肉一般的殺人機器，只是不停重復著挺槍的動作。恍惚間，他仿佛又置身于七年前那場天山之戰。

同樣是被圍攻的戰爭，同樣是箭如雨下。

不同的是，這次沒有左輔都尉這個老大哥帶著他們沖鋒了。

他已經取代了老大哥的位置，他就是新的老大哥。

“殺匈奴呀！”

恍惚間，他嘶吼出了這句話。

話音未落，他就帶著身邊的十余位士兵沖了上去。

這一次從云梯上沖出來的壯漢明顯比別人要高出一個頭，身上披的甲也比別人厚實的多，他獰笑著看著李秋一行人飛奔到他的面前，長刀登時向下斬落！

李秋眼疾手快，長槍往上一頂，勉強架住了這一擊！背后的士卒眼疾手快，當下擊發弩箭朝這壯漢射來！

李秋猛然感覺到槍上的壓力一輕，有一只弩箭擊中了壯漢的肘部，剩下的箭都被壯漢用刀面給擋住了！

壯漢這下真的徹底兇性畢露，他吼叫著把弩箭折斷，然后大步流星地沖著李秋的方向奔來！

來吧，李秋在心中默念，他已經做好了與這壯漢殊死一搏的準備。

出乎他意料的是，身邊突然沖出去一個小個子！

他對這個小個子印象很深，畢竟是當著他的面說要去酒泉殺匈奴的。

然后壯漢就一腳把小個子踹翻了。

這還不算完，壯漢輕松地一手拎起了小個子，神情輕松地像是在拎一個雞雛。他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微笑，用小個子的身體左突右擋，逼得這邊想救他的士卒束手束腳。

小個子早已淚流滿面，“別管我，別管我！你們盡管刺過來！”

話雖如此，但是有幾個人會向自己朝夕相處的同僚下手？

小個子連連蹬腿，眼見著壯漢扼住了他的喉嚨，快沒了呼吸。

大家不再猶豫，幾只長槍一起朝著壯漢刺了過去。

壯漢隨手一拋，小個子的軀體重重地撞到了版筑土墻上，當場噴出一大口血。

壯漢低下頭，看著沖著自己扎過來的長槍，兩手各自攥住幾柄，正準備發力蕩開——

突然有一只弩箭射來，直直地鉆入了壯漢的頭皮！

然后是又一發，又一發……

李秋愕然回頭，背后是手持連弩的王破。

只是此刻，王破也維持不了自己以前一貫的“絕世高手”的做派，衣服上血跡斑斑。

看到李秋看他，王破勉強咧了個嘴表示自己在笑，“殿下讓我四處看看情況，哪里戰況激烈我就上去搭一把手。”

“結果發現你這邊這個壯漢好像挺難對付，我就順手過來幫一把。沒啥好說的，我去其他地方看看還有沒有什么漏網之魚。”

李秋歪一歪頭，勉強表示了感謝。

然后快步走到昏死的小個子身邊。伸手感知小個子的傷勢。

被壯漢這么一拋，至少斷了幾根肋骨。手肘處也不自然地垂下，腫的老高，有明顯的骨頭突出來的痕跡。

李秋淚如泉涌。

他也不敢搖晃小個子，更不敢貿然將他抱起，生怕會加重他的傷勢。這是他在天山，花了慘痛的教訓才學到的真理。

小個子突然睜開了眼，看見李秋在自己面前紅了眼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城門侯，咱們贏了？”

李秋沒有答話。

小個子順著李秋的手看過去，幾個士兵正推著壯漢的尸體往城墻的缺口處滾，準備把他丟下去。

小個子嘿嘿地笑了起來，“最終還是干掉了。”

李秋的臉上卻沒有喜色，“這不可能是最后一波啊。”

小個子的臉色也暗淡下來，“城門侯，我這樣子，估計是去不了酒泉啦。”

“不過我數了，除掉剛剛那個，我已經殺掉了三個敵軍，本來想著殺掉剛剛那個大的，就夠本了。沒想到對手那么強。”

李秋喉頭哽咽，“三個已經很好了。”放下小個子，整理盔甲，準備迎接新的進攻。

小個子突然出聲，“城門侯，你聽，城內是什么聲音？”

李進沒有回頭。

小個子的聲音變得急切，“我聽見大片的腳步聲，是援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