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個晚上都是繁星滿天,今天卻刮起了大風,像馬上要下雨的樣子。樟樹的葉子干脆利落地乘風落下來,砸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春天已經來了,我騎著自行車在街道上,路兩旁的樟樹葉子一陣一陣地掉下來,像是落桂花一樣帶著沉甸甸的重量和宜人的香氣。嫩芽也伴隨著綠葉落下來,看起來又像是一場雨,使人聯想到櫻花,櫻花是輕揚的,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樟樹落葉。落葉有聲,像泉水歡唱,清香爽人,帶來二月春風,又像是幻想中流動的珠簾,隔著一段隱秘;像少女頭上戴著的配飾,長短錯落、纖細美麗,鈴鐺作響,不必有葬花的愁苦,不必有惜春的情懷,落葉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宣告春天的到來。
早上下雨了,我臨時決定走路去學校。中午我又走路到了媽媽的單位,吃完了飯后大約1:20走回的學校。下午一直很悶熱,我提不起精神,一直想睡覺,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仿佛在夢里。晚自習的時間,我也是靠在手臂上度過了。吃完晚飯后,我來到學校買了一個玉米冰棒,用了一元錢。10元的紙幣找回了9元,手里拿著又舊又潮的紙幣,我回想起自己已經用掉了10元,而且全是買零食花掉的,很后悔,我應該好好用錢的。
春天來了,白色屋子前后門的樟樹上都換上了一頂嫩綠色的帽子。它們是由小小的、薄薄的柔軟的剛長出來的一片片小葉子密密織成的,不像是點畫法表現的那么密集剛強,它們像是一絲一縷的秀發,可以看得見摸得著,既柔軟又輕揚。可是前門院子里也落了滿地的嫩綠色小葉子,密密的,像小孩子的絨發,讓人忍不住俯身去摸一下,而不是拿掃把去掃一下。棕黑色傾斜的粗壯樹干,虬龍般的枝椏直指天空,一頭青綠色柔軟的秀發飄揚在空中,她在藍天白云的背景下歌唱,在白色的房子前起舞。
學校里,新栽的兩排細竹形似少年,孜孜不倦地展示著他們的活力。橋下的河水漲了,仍可看見擱淺的垃圾、塑料袋。校園里還種了山茶花,碗口般大小的花朵被雨水澆落到了地上,漂在坑坑洼洼的水面上,像一碗碗紅花藥湯。
昨天晚上,月亮很高、很亮,雖然是小小的月亮,但仍然照亮了很大范圍。昨晚我戴著眼鏡回家了,所以比往常看得更清楚。皎潔的月亮像一盞探照燈,照亮了她底下的景物;小小的月亮像一頂白絨絨的嬰兒帽,在黑色的天空中搖晃著;黃色的月亮像一錠金元寶,樂呵呵地笑著。夜空中也有很多星星,遠近高低大小不同的,漫步在整個天幕上。有時候我覺得天幕是一匹漆黑的綢緞,星星是寶石,它們裝點著綢緞,閃爍著光芒;有時候我則以為星星是螢火蟲,他們漂浮在漆黑的河水之間。我站在大門前,看著眼前的一切,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由遠及近各自構成了一幅圖畫。
我家門前建了兩棟七層樓高的樓房,在馬路對面,右邊的一幢已經住進了幾戶人家。
現在我正在回憶自己的高中生活,雖然正在看地理書,但偶然地就想起了過去。
中考完后,我滿懷期待地等待開學,向往新的同學、新的老師、新的環境。我毫無準備,就那么兩手空空的進了高中。這是一個人多復雜的班級,我第1次聽見別人用我聽不懂的中國話交談、對話。這種方言雖然很陌生,但也很有趣,我認為這種方言很抒情,且特別適合用來爭論。爭論時,不會讓人覺得激烈霸道,而是變得像兩個好朋友在說心里話一樣,柔聲細語了,不像是本地土話,既野蠻又倔強。班上有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南鄉、豐田,洋溪等等。他們有的會說家鄉方言,就會用方言與同鄉人對話,有的則不會說,同我們一樣說普通話。我是同兩個寄宿生坐在一起,她們倆平時都說方言。
每4個禮拜換兩次座位時,我就會胳膊靠墻。我們后排是三個男生,有一個是寄宿生,我與他們都不認識,更別提說話了,我的同桌倒偶爾會轉過頭去請教數學題。
一開始,我對自己的位置、學習感到挺愜意的,雖然不能全部聽懂老師們的講課,但我盡我所能地完成作業,也就悠然自得了。幾個月后,經歷了幾次月考,拿到自己的試卷,我的心情一次比一次沮喪,好像別人都在進步,而我在原地踏步。老師每次拿著雪白的成績單,念第1名,第2名,第3名……我都是神情凝重的,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腦一片空白。有時候我會趴在桌子上,下巴抵著桌面,看似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老師念成績;有時我又會撐著頭,靠著墻胡思亂想。
我們班除了歷史老師,其余的都是男老師,雖然我在初中就聽說過這種失調的比例,但親眼見到,仍然感到吃驚,所以在每天的課程中,歷史老師的課就顯得很特殊,很活躍了。歷史老師是一個年輕的新進女老師,綁著馬尾辮,很開朗活潑,喜歡與同學打成一片,上課內容也很生動有趣。數學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嚴肅、傳統,我們都說他聰明絕頂,因為他有“地中海”禿頭。語文老師個子較矮,歲數估計也很大了,但是臉上少有皺紋,他上課感情充沛,行云流水,有點神經質。化學老師是研究生畢業的,看上去很有經驗,很有活力,他喜歡打籃球,也騎山地車,是一個符合時代潮流的白領形象。各科老師各有特色,課程豐富有趣。
我同桌的那位女同學成績進步飛快,每次發下物理卷子,看著自己60多分的試卷,聽見她對別人抱怨自己70多分卷子的時候,真的感覺很心酸。我并不是不想說話,只是每天的節奏那么快,要接受的東西那么多,我也就漸漸沉溺于自己的思考,不再費力說話了,我總是逼著自己思考,獨自待在安靜狹小的空間里,享受這種過程。漸漸地,任何稍大一點的動靜都會驚嚇到我了。特別是我們班上一個說話很大聲的女同學,每當她與別人爭辯題目的時候,都會激動到面紅耳赤,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其實我很欣賞她這種勇氣十足據理力爭的聲音,但過了一段時間后,我就逐漸驚恐于這種聲音,因為我的心臟跳動頻率會隨著她辯詞的激烈程度、聲音的高度而改變,心臟跳動的聲音激蕩我的胸膛,充滿我的兩只耳朵。
高一時,我們班在高中大樓的第2層,大樓前有幾棵高大的松樹,有4層樓那么高,不遠處還有5棵粗壯的樟樹。每當刮風下雨時,我們都繞過那片區域,避免從樟樹下走過。其實那5顆樟樹在風雨中搖晃地并不十分厲害,但是人們只要第二天早上發現地上手腕粗的斷枝時,就會斷定昨晚的風雨肯定很大。而在同一情況下,我家門前的樟樹只是落下了一地濃密的綠葉,有大的小的,老的嫩的,一層層鋪墊在地上,像是一塊手工精細的綠地毯。
高一升高二,學校按照一定比例組合一學年的分數,又打亂,分了一次班,我有幸被分到了所謂的A班,而且我們搬到了另一棟大樓里,與兩個實驗班在同一樓。
高二開始文理分科,我選的是文科,我對自己說:“既然課程減少了,你應該集中精力,學得更好。”我逐漸執著于老師的聲音、語氣、語調,像是要分辨他們的聲音與鸚鵡學舌有什么不同一樣。當然,其他同學也彌補了我的不足,我從他們那學到了一些生活常識,比如什么時候穿春衣,什么時候穿短袖,什么時候戴手套?那個高一與我同班的大嗓門女孩也與我分到了這個班,她看上去收斂多了,或許也是認生的原因。我們這種文科班女生占比高,男生是少數,所以男生聚集的區域有什么動靜,女生會全部轉過頭去,矚目事情的發展。我們班男生中有一個“娘娘腔”,他最津津樂道的就是《紅樓夢》和賈寶玉,而他總會帶給女生最潮流的風向,一會兒是風流折扇,一會兒是香紋絲巾,還有一陣子是絲領襯衫。
大多數女生都有自己的小團體,被“挑剩”的女生則游離在集體之外。這些小團體大多靠座位、成績,原來的友誼聯接。一下課,她們有的聚在一起談論昨天晚上看電視劇,有的討論題目,有的爭辯,有的吃東西,有的評價某某新買的衣服,某某明星的緋聞等等。她們有聊不完的話題,雞毛蒜皮,重大新聞都包含在內。
傍晚時分,風云突變,一大團明亮的白色云團扣在校園正上方。這塊云團好像一塊神奇的石頭,且被打磨地完好。它的底座飄著幾絲青黑色的云片,它的輪廓則仿佛是用金絲線滾成的,因為那里面蘊含著閃電。我在去學校的路上發現在前方的兩幢建筑之間,閃了兩下又長又亮的閃電,看上去十分隱秘。
回到家,我在廚房里,發現了一只大蜘蛛。不出我所料,它待在距離那張畫報很近的地方,它變得消瘦了,身體顯得更大更黑,四肢顯得又細又小,像一個中央鑲有黑色玉石的掛墜,那樣吊在墻上。我猜測,或許一整個冬天它都待在畫報后面冬眠,經過一個冬天,春天來了,它則以新的面目出現了。
我實在不想記我奶奶的事,但她作為一個奇怪的人,我帶著厭惡與好奇忍不住去記她。
高三又分班了,我被分到了下面A-班,我帶著沮喪的心情進入了這個集體。大致上說,我適應環境很慢,但還勉強自娛自樂罷了。我在周記《新學期新打算》中寫到:要摒棄不好的舊習慣,重新開始。這個班的大部分人我都不認識,所以我總是靜靜地坐著,享受新的環境、新的氛圍。幸運的是,我旁邊坐了一位我的初中同學,這令我感到很安心。從外貌上看,她變得更漂亮了,而那份熟悉感使我認為周圍的空氣,我是可以共享的。4個星期之后,我還記住了一些新同學的人名,我前面坐了一位長發披肩的女同學,名字叫做徐惠,他旁邊坐了一位小巧可愛的女生,叫王志。
春日時分,校園道路上的氣息令我想起了軍訓的事,軍訓營中也有這種氣息,這種氣味像是一座虛擬的橋,連通過去與現在。回想起來,軍訓生活十分愜意、自在,有很多空閑的時間。通常,在等教官的空閑中,學生就聚集在一起,要么幾個交頭接耳地閑聊,要么幾個蹲在地上畫沙,或者互相追跑,各人各異,不盡相同。
記憶是作用于大腦的反應,所以沒有接觸,沒有語言,沒有聽覺就沒有記憶。
這幾天,又沒有看到那只蜘蛛。
這幾天時常下暴雨,這種暴雨是間歇的,停5分鐘下5分鐘的樣子。
今天傍晚,天色陰得很快,人們紛紛猜測要下雨。我騎車去復印身份證,沒想到失望而歸。但我的心情也輕松了很多,覺察到天光,半陰半亮,我仰起頭看了看天空,天空此時正有兩股勢力在斗爭,一邊是象征雨天的烏云,一邊是顯蒼白的天空,烏云的事例化為稀狀的液體滲入白色的天空,又是蠻橫的插了一腳進去,這里一條那里一角,我沿著馬路護欄,騎著自行車,一會兒看看天空,一會兒又看看前方,當我看著前方時,我隱隱約約地聽到隆隆的雷聲,像是氣泡冒出水面,在空氣中破裂的聲音。我帶著疑問看了看天空,遲疑了幾秒,又迅速看了看前面,此刻我想象我的頭頂上方是一片池塘,池里的魚兒在水里游來游去,不時地吐泡泡。此時天空中的勢力發生了變化:烏云幾乎把天光包圍了,這就近似一個池塘的圈了,我很是欣喜自己的這個想象,同時也有一點恐懼,暗自擔心自己是不是得了妄想癥,當我已習慣了處理這兩者的關系,我帶著敬畏的心情,沉浸在自己奇妙的想象中。
家里總體來說,走上了一條似乎正常的軌道:爸爸哥哥服侍奶奶,媽媽照顧著我,嫂子照顧侄女。有時候是媽媽炒菜,有時候是哥哥炒菜,今天晚上哥哥就弄了豬腳,電飯煲里不僅有,爐灶上也正在燉著豬腳,全家人都可以圍著這兩鍋吃飽了。
今天我才感覺到春的腳步已經近了,一層已經發潮,水汽踏著樓梯,到了2樓就不見了,后院里也飄了幾片蜷曲、殘敗的樟樹葉在地上,蘸滿水的水泥地上的敗葉像是昆蟲的尸體。我在窗前寫字的時候,也有小蟲子從書縫里鉆出來,這一切都表明春天已經來了,夏天不會遠了。白晝開始變長,下午4時喜人的陽光打在樹上,照出楓樹搖曳的新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