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涼意襲來。

平治城大半人家燭火熄滅，夜晚對于尋常百姓來說沒有太多活動，早早進入被窩睡覺。

楊家新宅中，隱隱有燭光透出。

紙糊的堂中窗戶，有著幾道人影被燈燭的火光印在其上。

屋里。

兩老看著坐在輪椅上的楊力，眼中有高興，高興的是走之前，不知道能不能活的大兒子，此刻沒了大礙，氣色還恢復的不錯。

可更多的則是憂傷，好好的一個兒子，如今沒有雙腿，成了殘廢，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許久不見，絮叨了良久。

楊父楊柳木那因常年做工而彎曲的背脊，終于是能徹底舒展開來，直直的坐在梨花木打造的木椅上。

楊母則搬個凳子，坐在楊力身邊，和大兒子說說話，眼中滿是心疼。

楊鵬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暖意，自己一直以來勤學苦練，絲毫不敢停下步子，不就是為了守護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安穩。

“父親，我想盤個店，讓您二老來經營，好歹不會坐吃山空，家中也能有些底子。”

楊鵬語氣溫和，和家人商量著說出自己的想法。

楊父聞言點頭，好歹是有手藝的大師傅，要不是上面有人強行壓著，憑這手藝，怎么可能混不到一碗飯吃。

“行，聽你的，別看家里你輩分最小，可你卻是出息最早的那個，你老子我沒什么大問題，還有把子力氣。”

楊鵬聽到老父的話，和大哥對視一眼，眼中都有笑意。

可以說兄弟三個，身上多少都有父親的影子，基本上都是性格溫順，又有些傲嬌的性子。

“行。”楊鵬點頭，又詢問母親高小華的意見：“母親可有補充？”

高小華頭發白絲不少，離家前的憂愁在此刻化開，臉上都是慈愛之色。

她拍了拍楊力布衣上的細小灰塵，輕言：“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這些，你們幾個爺們商量著來就行。”

楊鵬點頭，開始商量起盤店的種種事宜。

當蠟燭都燃掉一半后，店鋪的章程才被商量出來。

楊家的手工活計不錯，專門開家給人修繕買賣木質物品的鋪子即可。

位置的選擇，人員的多少，以及需要的銀子，一一被解決。

最終，楊鵬拿出五十兩現銀，用來支撐剛開始的經營需求。

做完這些后，燭火吹滅，小院中也逐漸恢復安靜。

許久之后。

吱~

輕微的開門聲在小院中響動，楊鵬穿著一身看起來較厚的黑衣，悄悄離開自己的主臥，來到院外。

黑暗中，除開桃樹上的蟲鳴聲外，只有風聲劃過。

楊鵬腳尖一點，邁步無聲，如貓般向著院墻走去，而后足下發力，跟腱肌肉同時發力鼓脹。

原地躍起，嗖的一下跳過不過兩米的白色院墻，落地鬧出些動靜后，人影潛行，離開小院。

……

楊堅老宅。

空蕩的宅子院落中，留著一張桌子，旁邊是兩副椅子，其中一座椅子上面坐著一道人影。

昏暗的視線下，人影似乎拿著一壇酒，正在喝著。

“咕嚕咕嚕！”

吞咽的聲音不停響起。

“老哥這是發生何事？以至于借酒消愁？”

楊鵬的聲音從陰影中傳出，腳步聲徐徐而至，直到在月光下展開身形。

楊堅喝酒的動作忽然一頓，接著又猛灌一口，將酒壇放到桌上，聲音聽不出悲喜。

“鵬兄弟來了！快坐，位置給你準備好了！”

楊鵬自然落坐到另一側，沒有說話，靜靜等著。

酒落大半，楊堅也有些醉了，黑夜中旁人看不到的臉上，是濃濃的哀傷之色。

許久許久，嘆息聲中，楊堅有些哽咽的聲音發出：“我那老父，本來是可以活命的！”

楊鵬靜默，雙方結成的聯盟，對方在最開始時對他的幫助頗大，殺林木，大半功勞都在楊堅的身上。

他知道楊堅話語這樣說，后面必然有后續。

有時候不需要太多話，只需要在關鍵時刻應答，擺明態度。

沒有等太久，楊堅借著酒意，發紅的眼睛咬牙切齒說出一句話。

“我趁出發之前，偷入案牘庫，終于尋到些許信息，鵬老弟，你猜猜里面是怎么寫的。”

楊堅眼中殺意如波濤，繼續道：“說我父親沖鋒戰死，死因不明，未曾尋到尸身。”

連尸骨都無，楊堅葬的自然是衣冠冢，連給他父親收尸的機會都沒。

“但我這次回來，終于是聽到了消息，那日內城值班獄卒和我們一起喝酒，有一人酒喝多了，說了些話。”

“他說西集有個叫楊文力的武夫想上位，被他哥哥趁機處理了，好一個神不知鬼不覺。”

楊堅整個人撐在靠椅上，腦袋望天：“吃完酒后我就找機會給他綁了，真問出了不少事，我父親的尸骨已經尋回安葬。”

楊鵬頭微微下低，發絲遮住小半臉龐。

“我把這個嘴碎的家伙殺了，一刀穿心，說到底我得謝謝他。”

楊堅發堵的心在此刻舒緩了許多。

“白班夜班？”

楊鵬忽然發問，問的楊堅一愣神。

他讓楊鵬過來，其實就是為了傾吐心聲，二是準備將這個聯盟解散。

他只想為父報仇，若是在中間死了，那便死了算了。

可楊鵬不一樣，他有嶄新的人生，大好的未來。

之前的一切，一半是他想為了找到老父死因，另一半是真起了愛才之心，亦或者，冥冥之中有了感悟，不想楊家絕學在自己手上斷了。

想到這些。楊堅一字一句道：“老弟，我說這些，純粹是無人可訴說，今晚過后，我便會消失在這平治城中，你不必冒險。”

楊鵬笑著。

他的實力今非昔比，區區差頭罷了，可殺。

又道：“老弟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嗯？”

這話好熟悉，楊堅望著楊鵬，眼神疑惑。

楊鵬起身，挺拔的身軀魁梧強健，氣勢驚人，口中言道：“我需要老哥你的刀！”

他只想求個內心坦蕩，問心無愧罷了。

什么惡人好人，和他有甚關系。

楊鵬只知道楊堅給予過幫助，那做人自然是懂得感恩的。

嘴角冽起，寒牙亮出，此刻的他有些猙獰，一股肆虐的殺意從他身上爆發開來。

“殺人而已，我殺的人多了去了！”

楊堅頓時感到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眼神許久不能平靜，他的眼神十分復雜。

而后低沉的笑聲傳開。

“呵呵...哈哈哈哈！”

“好！你我為兄弟，是哥哥我小看你了，我去取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