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哭得像個(gè)淚人兒。林十三即便遮住了她的眼睛也哄不住她。

好在陳矩是個(gè)吃家。他身上掛著一個(gè)糖荷包，荷包里裝著牛皮糖、高粱飴、杏脯糖等各色雜糖。

陳矩把一顆杏脯糖放在了小女娃的嘴里。小女娃立時(shí)止住了哭聲。

林十三將小女娃抱到廟門口問：“娃子，你叫什么？”

小女娃答：“我叫王小串。”

林十三又問：“你怎么跑到棒槌娘娘肚子里去了？”

王小串忽閃忽閃大眼睛：“糖。”

一旁的孫越對著王小串吐了吐舌頭：“略略略，小小年紀(jì)就無利不起早。沒糖不答話是吧？”

陳矩又從荷包里拿出一枚高粱飴，放進(jìn)了王小串的嘴里。

王小串香甜的咀嚼著，吃完一抹嘴：“吃午飯前，外面抓狼的夾子響啦。太公說有壞人要進(jìn)廟，把我抱進(jìn)了娘娘肚子里，讓我別出聲。”

陳矩問：“你在娘娘肚子里都聽到了什么？”

王小串伸出一雙小手。

陳矩會意，把糖荷包摘了下來，放到了她的小手上：“這一荷包糖都給你。”

王小串答：“我聽到那些壞人打太公。還跟太公要什么龍。”

林十三連忙問：“他們說的是不是掖烏龍？”

王小串點(diǎn)點(diǎn)小腦袋：“好像是。”

王老串被殺的人命案不歸林十三管。林十三目的很明確——找到掖烏龍，了結(jié)這樁尋犬差事。

他將王小串抱了起來：“乖娃。你見沒見過一條黑短毛的狗？四條腿很細(xì)。嘴巴尖尖的。”

王小串脫口而出：“你說的是大黑吧？”

陳矩插話：“你說的大黑，脖子上是不是系個(gè)了銅鈴鐺？”

王小串搓弄著手里的糖荷包：“對吖。不光系了個(gè)銅鈴鐺，還系個(gè)了磨牙的竹筒子吶！”

老京城養(yǎng)犬很講究，都要在狗脖子上系一個(gè)磨牙棒。

磨牙棒材質(zhì)多為牛脛骨、羊腿骨之類。極少數(shù)用竹筒。

陳矩眼前一亮：“錯(cuò)不了。她說的大黑就是嚴(yán)青詞。”

林十三瞥了一眼陳矩，心道：陳公公還是不信任我啊。他之前只對我說掖烏龍脖子上有個(gè)銅鈴鐺，卻未說有磨牙竹筒。十有八九，救盧鏜的證據(jù)就藏在磨牙竹筒里。

轉(zhuǎn)念一想：什么證據(jù)不證據(jù)的關(guān)我何事？我只管找到掖烏龍便罷。

想到此，林十三哄騙王小串：“乖娃，想不想要一整草柱的冰糖葫蘆？”

王小串瞪大了一雙眼睛：“想要，想要。”

林十三道：“那你得告訴我，你說的大黑在哪里？”

王小串一指棒槌娘娘廟后的髫髻山：“在山里吶。”

林十三問：“大黑怎么跑到山里去了呢？”

王小串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一通解釋，林十三聽了個(gè)大概。

王老串昨日“坐”了掖烏龍。在湘西巷出售被拒，便將它領(lǐng)回了娘娘廟。

不知怎的，孫女小串很是喜歡掖烏龍。掖烏龍剛被“坐”，受了驚。但它竟不怕王小串。晚上一人一娃相擁而眠。

今日清晨，王老串又“坐”了一條黃狗。準(zhǔn)備系在腰上帶去湘西巷出售。

臨走前王老串對孫女說，乖乖在廟里等他。回來的時(shí)候，他會把掖烏龍烤了給她吃。

人之初，性本善。王小串怕祖父殺掖烏龍，便趁著王老串外出，把掖烏龍帶到髫髻山腳下，解開了它脖子上栓的繩子放生。

掖烏龍?zhí)蛄颂蛲跣〈男∧槪活^竄進(jìn)了髫髻山里不見蹤影。

王老串賣狗歸來。王小串撒了個(gè)謊，說掖烏龍跑了。

再然后，娘娘廟外的捕獸夾響了。王老串把孫女藏進(jìn)了娘娘塑像之中......

林十三道：“看來掖烏龍?jiān)邝伧偕街小！?

孫越把脖子伸得像是永定河里的王八，他手搭涼棚望向髫髻山：“我的天，這破荒山方圓足有五六里。全都是高草、雜樹。找起來得費(fèi)牛勁。”

林十三道：“尋犬的難處不止山太大這一樁。掖烏龍是靈犬。它受了驚一定會躲到極為隱秘的地方。”

孫越問：“多找些人來搜山不成嘛？”

陳矩連連擺手，插話道：“不成。義父出門前一再交代，尋犬之事一定要低調(diào)。弄一幫人來大張旗鼓尋犬動靜太大。”

說這話的時(shí)候，陳矩看向林十三：“我想你一定有巧妙的法子，從髫髻山中找出掖烏龍。”

林十三頷首：“這是自然。山東萊州府的百姓捕捉掖烏龍，有一個(gè)巧妙的法子。百試百靈。不過得等天黑。”

陳矩問：“什么法子？”

林十三沒有回答，而是吩咐孫越：“這樣。胖徒弟，你回趟城里，準(zhǔn)備這幾樣?xùn)|西。半斤干曼陀羅花、五升蜂蜜、一只活野兔、一個(gè)空酒壇。哦，再帶一柄斧頭過來。記住了嘛？”

曼陀羅花磨成粉便是頂級的蒙汗藥。

孫越有些犯難：“曼陀羅花是害人的東西。藥鋪?zhàn)疃嘁淮瓮赓u一錢，還得去順天府記檔。半斤絕不會賣。”

林十三嘆了聲：“唉，我的好徒弟啊。你整天吃那么多飯菜，感情只長肚子不長腦子。”

孫越摸了摸自己的大腦袋：“我爹活著的時(shí)候也常罵我腦仁小。”

林十三有些怒其不爭：“你傻啊！咱們是馴象所的校尉。你就說所里有頭大象要修象蹄，需半斤曼陀羅花放翻大象。”

說完林十三掏出皮茄袋中最后的二兩銀子，交給孫越：“快去辦吧。”

孫越拿了轉(zhuǎn)身離開。

陳矩指了指王小串：“這女娃怎么辦？一會兒交給順天府的人安置嘛？”

王小串邊大嚼著杏脯邊問：“太公什么時(shí)候能醒啊？”

林十三問：“你爹娘呢？”

王小串答：“早死啦！”

林十三又問：“你奶奶呢？”

王小串答：“也早死啦！”

林十三道：“你家里的親人，叔伯嬸娘呢？”

王小串砸吧砸吧嘴，說：“都死光啦！”

林十三生出了惻隱之心。坐狗人王老串是她唯一的親人。王老串一死她就成了孤兒。

他哄騙王小串：“你太公明日就能醒過來了。你先跟我們待在一處。”

王小串奶聲奶氣的說：“對啦。你剛才答應(yīng)給串串買一整草柱的冰糖葫蘆。”

林十三點(diǎn)點(diǎn)頭：“嗯，一定給你買。咱倆拉鉤。”

王小串跟林十三拉了小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林十三附和：“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孫越回了城里準(zhǔn)備誘捕掖烏龍的一應(yīng)用物。林十三則跟陳矩在廟門前邊哄著王小串，邊等待著順天府的人來勘驗(yàn)命案的案發(fā)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