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飛來的橫禍
- 匆匆拾光
- 當黛
- 4820字
- 2021-09-02 22:25:23
省一醫院急診室
一個穿著白掛的醫生從手術室出來,撞傷小語的譚建華全身發抖地問:“醫生,她怎么樣?”
“命是保住了,但她的頭部受到了嚴重撞擊……”
接下來的告知里,譚建華一個字也沒聽見,只知道高額的醫藥費要炸天。
一個生命和高額的醫療費,令他的腦子做著強烈的針扎。
“你進去看看小孩吧。”旁邊的護士張妍提示。
譚建華歪歪撞撞地走進病房,一身麻木、濕冷,最后跪在床邊,沉痛的哭訴:“快醒醒啊小姑娘,叔叔上有老下有小,你得幫幫叔叔啊。天啦,我從來沒做過缺德事……”
前來看望姑姑的李澤站在門口,正好目睹了這一幕。
大叔的衣著如此的簡單而陳舊,一個富裕家庭也因此而有大變故,更何況一個普通的家庭。
“你快醒一醒,我該怎么辦?”大叔一邊擦眼淚,一邊捶胸口地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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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一直昏迷不醒,肇事者跑了路,我院對她也格外墊付了部分醫療費,對此事大家有什么想法?”
“等她醒來,找到家人,再收回醫藥費。”夏宏偉醫生發言。
“可根據腦部檢查的報告,她若是想不起來,不記得父母,醫藥費……”
“這人不還在醫院嗎?大難不死,必會醒來,大人也會找來。”
經過會議室,正聽到了這次會議內容,張妍回到病房,一邊換藥水一邊說:“小姑娘,快點醒過來吧。”
突然,她的腦海閃過一個人影,她瞇著眼睛死勁地回想,這不是看過賈云的那個小姑娘嗎?
如果是她,那么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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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雄偉已連續抽了五根煙,該找的地方找了,該用的法子也用了,她到底去了哪里?莫非已經離開這里回了莫家村?
他以為女兒只是需要一個過程,等思想通透了,沒有什么事情困得了他。可如今看來,他好像錯了。
這時手機響了,夏雄偉一按鍵便聽見火急的聲音,“雄偉,不管你現在多忙,都要放下手里的事,馬上來省一醫院,快,快,快。”
“好,我馬上出發,何事如此急迫?”雄偉起身,拿上公文包。
“我希望這不是真的。”賈云控制不住情緒地吼了一句,“但我又希望是真的。”
“你需要冷靜,不要急,你在哪里?打車去醫院,聽話不要開車。”夏雄偉立刻叮囑。
二十分鐘后。
賈云在省一醫院前方的廣場,急得跺腳,既希望小女孩是小語,又怕是小語;想立馬確認,又怕確認。
她快把自己逼瘋了,還好她的丈夫很快就來到了她的身邊。
“云朵,哪里不舒服嗎?”
“是小語。”賈云狠狠地抓住丈夫的手臂,“孩子可能在醫院。”
“小語在醫院?”夏雄偉身心一顫,整個人如同踩在冰塊上,但很迅速地調整好自己,“不著急,不著急。”
“我不確定,小張突然來電,說醫院有一個小女孩像小語,我不敢疏忽立馬打電話給你,會是小語嗎?”賈云抓著腦袋,“不會有這么巧的事?”
夏雄偉穩住所有跳動不安的細胞:“是福是禍,聽天有命。小語離開這么久,一直沒有消息,就算小語躺在醫院,總算找到了她。”
兩人慌慌張張地走進醫院大門,又轉入住院部,正碰見張妍在護士站前臺。
“我帶你們去看看。”張妍邊走邊說,“你們別太著急,已脫離危險,只是還沒醒過來。”
“確定嗎?小張?”賈云顫抖著聲音問。
“看看便知。”
到達病房門口。
夫婦像被雷電擊中,若不是夏雄偉扶住,賈云險些癱倒在地上。
賈云跌跌撞撞地走進去,哭倒在床上,看著多處裹著白紗布的女兒,亂闖的情緒迸發了出來:“我可憐的孩子,你這是怎么了,怎么了?誰把你撞了,該死的人兒,你為什么撞我的孩子,該死的人,如果不是小張有心,你可怎么辦?”
夏雄偉手握緊拳頭,已無力傷心。
張妍輕輕地按著對方的肩膀:“您要是病倒了,誰來照顧小語。最壞的事已發生,接下來只會越來越好。”
“是,是,是,我不能生病。我是一個母親,從小沒有照顧她,現在也該多多照顧她。”賈云突然明白了什么,拭去臉上的淚,“老天不是懲罰我,而是給我機會好好照料我的孩子。雄偉,你說是不是?”
夏雄偉強忍住悲痛,轉向張妍,問:“小張,謝謝你,主治醫生在哪個辦公室?我想具體了解一下孩子的情況。”
“夏叔叔,請您跟我來。”說罷,張妍先走出去,“事發到今天,已有三天時間,醫生說頭部傷得比較嚴重,極有可能失憶,不過還不能定論,具體還要看她醒過來。另外,左髖骨及左腿也挺嚴重,好在對方開車速度不快。”
這時候,已經到達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張妍敲門而入,并介紹:“夏醫生,這是小女孩的家屬。”
“你好!夏醫生。”夏雄偉伸出手與夏宏偉握手。
“請坐。”
張妍關上門,長嘆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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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過去,小語仍沒有醒過來。
賈云也不著急,有意識無意識地說著話:“小語,今天天氣特別好,空氣清晰,燥熱逐走,已經到了漸趨涼爽的秋冬交接的季節。”
譚靜和張海潮來到醫院,“舅媽,您先回去休息,現在交給我和海潮。”
“我不累。”賈云繼續呢喃細語的說著話,哪怕她在唱獨角戲。
“舅媽,一個學心理學的同學建議我們使用情感心理學的視角去喚醒小語。”譚靜搬來一張凳子,“讓我來試試。”
她輕輕地握住小語的手,“小語,我是靜姐,你說以后也做一個像靜姐一樣優秀的女孩子。
你還說你最大的夢想就是跳出農門,讓爸媽過上好日子。
你還說遠行是為了學習,出去是為了更好的回來,而如今家人正等你學成歸來,等你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呢,你不能躺在這里偷懶的。”
“靜兒別說了,讓小語好好睡吧,只有睡著了,她才不會感到痛。”
張海潮俯下身子,掰開譚靜緊握著的雙手:“靜兒,你會嚇得小語不敢醒過來的。”
“相信我,這不是她排斥的,我現在嘗試用她在意的東西打開她的大腦。”譚靜抬頭解釋。
“你說跳出農門最捷徑的路就是讀書,走出大山,去走更多的路,認識更多的人……”
有人在說家人、跳出農門、過上好日子……小語在努力地睜開眼,但有一只手抓著她,使她動彈不了。
她拼命地掙脫,拼命的擺脫。
眼前出現了一道光亮,好似在召喚她醒來,突然她掉入一個山洞,一片漆黑,還聽到狼吼聲。
耳邊還在有人說:“爸媽還在起早貪黑,揮汗如雨,日日夜夜,永不停歇的勞動,小語要起來,要改變這種狀態......”
洞門被打開了,一束陽光照著她的眼睛,就差一點就睜開眼了,有點小興奮,還有一絲害怕。
“傻妹子,快起來,快起來……”兄長的聲音消失了,但耳邊又來了熟悉的聲音。
“小語,高考步步漸近,你必須要啟程了,不然就晚了……你來城市,是帶著遠大的理想來的。”
耳邊是各種聲音,句句戳著她的夢,小語奮力地掙扎,拼搏地動起來,但她很累,隨意的一動,都是痛感。
雖是很微妙的一動,但譚靜還是察覺到了,差點哭了地說:“小語聽到夢想在召喚了嗎?小語要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小語要給爸媽撐起一片涼爽的天地……”
“她的手在動了,在動了。”賈云激動得哭了,難以言盡。
小黑洞亮了,沖破了束縛,小語慢慢地打開眼睫毛,白色的天花板,耳邊是無盡的喜悅聲,但是她的一身疼痛難忍。
“小語,小語,能聽見靜姐說話嗎?”譚靜興奮地握著小語的手,“你終于醒來了。”
瞬間,整個房間,喜悅、激動與狂熱。
小語看見一個從未謀面的阿姨坐在旁邊,又看了看譚靜和張海潮,這里是哪里?為什么她躺著……
“小語,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阿姨好,您是靜姐的媽媽嗎?”
三個人驚呆住,互相注目,誰也不敢作聲。
小語本想坐起來,卻動彈不了,頭頂上的輸液瓶使她一陣打緊:“靜姐,我在醫院?這是哪兒,我爸媽和哥哥呢?”
“你來城市了呀,你不記得了嗎?”譚靜一邊說著一邊對舅媽使眼色。
“那我為什么躺在這里,其他人呢?叔叔呢?”沒見到夏叔叔,小語更是心里發緊,難道他?
賈云急匆匆地跑進夏醫生的辦公室:“夏醫生,我孩子醒過來了,請您過去看一下,還有,她記得我侄女,卻不記得我。”
“站在心理學的角度上看,這是病人自我保護的現象。選擇性失憶是一個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腦部受到碰撞后,遺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記得的事情,通過遺忘來逃避人或事。聽小張提起過你家情況,建議你們慎重行事,一切等恢復再決定。”
“好。”賈云急忙答應,“一切聽醫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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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睡了多久?”
譚靜一邊削蘋果,一邊心驚膽戰地說:“有點久,好在你醒過來了,你好好養傷,只有身體好了,其他的才好。”
房間只有一個病床,還有沙發和茶幾等家具,小語的心鼓搗得厲害,同時,她驚奇的不明白:“姐,大熱天的,你怎么穿外套了,你感冒了?”
譚靜心里一震,看了男友一眼,又摸了小語一下額頭:“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我記得我和你們出發的時候,還不到9月份,怎么我一覺醒來,就到了穿外套的季節?夏叔叔呢?”小語深感不明,為什么只有自己躺在這兒?
譚靜迅速地編了一個小插曲:“我們都好著,叔叔在公司忙著呢,就小語不小心被車撞了。”
“大家沒事是吧?”小語可能是沉睡得太久,腦子還不夠清晰,也無心了解多的情況。
“我們都好好的。”
“小語,還記得我嗎?”張海潮笑著問。
“海潮哥學畫畫的,難怪身上有一股藝術家的氣質。”小語看著兩人,“真是男才女貌,天仙配。”
“這小嘴丫說話甜死人不償命。”張海潮笑著問,“小語,藝術家的氣質是什么樣兒的?”
“就是一個人散發出來的一種感覺,有藝術感覺的人,對美的感受力特別強,能從平凡的、很多人見不到的事物中發現美,并創作出來。”見兩人一直盯著自己,小語傻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在胡說八道?”
“沒有,說的很好,繼續。”張海潮突然覺著小語是一個有靈性的人。
“一幅好的作品,那是色彩、造型、結構,嗅覺、聽覺、味覺、膚覺和情感等等的較量,更是來源于畫家的繪畫功底和深厚的底蘊。我一直記得一幅美麗的畫作,是一個背影女孩,在余陽下,手提著行李箱,單腳懸在半空中,意猶未盡地扭頭看著后面。如果沒有那樣一份情感襯托,又何來這樣一幅作品。”
譚靜和張海潮為之震驚,同時又讀懂了小語的心思,她口里所說的女孩不正是自己嗎?
更令譚靜欣慰的是眼前的小妹還是原來的小語,好在失憶挖去了她所有的痛苦,但愿老天永遠奪走這份記憶吧。
時間還在行走著,小語很想出院,卻被他們激烈的反對。
受不住良心的譴責,譚建華再次來到醫院,僅僅是在住院部門口徘徊。一邊是良心,一邊是無能為力。
可怕的醫院,可怕的醫療費,不管小姑娘醒未醒,都只有投案一條路可走。一番斟酌后,他直奔病房,發現病床已無小姑娘的身影。
“先生,你找哪個病人?”
“砰砰”的心跳加速,譚建華原本只想瞅瞅小姑娘的狀況,卻不料被護士發現,吞吐地問道:“20號的病人呢?”
“你跟我來。”張妍帶著譚建華來到907號病房。
VIP病房,又見小姑娘在低頭寫字,那顆不安的心靈得到了安靜,譚建華輕悄悄地靠近:“你還好嗎?”
小語抬頭一看,見是一個陌生人,有些慌張:“您是?”
“幸好你醒過來了,不然叔叔哪怕投案自首,也不會得到安寧。”譚建華說這些的時候很平靜,好似一切與他無關似的。
對方的模樣是小語再熟悉不過的打扮,她不解地問:“你為什么要去投案?是您把我撞了嗎?”
“因為我付不起高額的醫療費,家里有老有小,我無能為力。我不是有意逃跑的,對不起,對不起……”
那一雙無助的眼神,小語忍受不了,捏著眉間,默想一會:“叔叔,你別難過,你回家吧。”
這樣的聲音更引發了譚建華的內疚,他摸著凌亂的頭發:“請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實在沒辦法才將你丟在醫院里。”
“回去吧,好好照顧你的父母和妻兒女,他們需要你。”小語一邊琢磨著他們快來了,一邊叫他快走。
擔心的一幕還是來臨了。
“你就是撞傷我孩子的人,你給我去公安局。”急匆匆跑來,夏雄偉一把抓住譚建華的手臂。
“你怎么能將一個受傷人棄之不顧?”賈云憤怒不已,“你的行為足以讓你坐幾年牢。”
譚建華不語,一直低著頭,得知他們的條件不錯,他的心坦然了。
小語拉住夏雄偉的手臂:“叔,大叔家里有老人有小孩讀書,他坐牢了,那一家子人怎么辦?”
“他棄你不顧,這是他應該受到的懲罰。”
“大叔來看我,說明他是一個好人。我爸以前開車也撞過一個人,落得一身債務。對于一個經濟不支的家庭來說,額外的開銷是在摧毀一家人。這種感覺,我太了解不過了。”小語哭著說。
賈云摸著小語的頭,“孩子別哭了。”
“大哥,你走吧。”夏雄偉開口。
譚建華跪在地上,從懷里一個袋子,“謝謝你們!這是我借到的一點錢,我能力只有這點了,對不起……”
三個人被嚇得愣住了。
夏雄偉連忙將他拉起:“使不得。錢還給別人,我們家應付得起。”
“大叔,你快回家吧,不要叫家人擔心。”小語抓起譚建華干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