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

不止是艾利奧特，連一旁的紅都一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們一時間沒能理解奧里的意思。

“其實很簡單。”少年補充說，“你太過自然地把自己放在了‘守護者’這個位置上。”

“即便你的誓言是守望這個位面，但世界上沒有誰需要為他身邊發生的一切悲劇背負罪責，你也無法保證自己舍棄所有底線后就能獲得拯救一切的力量。”

“你因自己所擁有的血脈與童年遭遇而將自己‘特化’為與普羅大眾不同的人，在無人要求的情況下將別人的命運視作自己的一部分義務，這毫無疑問是種傲慢。”

“還有，你當初立下誓言時如果沒有約束自己的決心，也未必就能獲得見證之力成為守誓者，但哪怕是因為遭遇絕境而攫取血脈中的天界力量，對你來說難道不是一定會破誓的選擇么？”

“那么破誓失去見證之力后，你余下的戰斗經驗以及從血脈中得來的天界力量加在一起，是否能勝過你原本守誓者的力量，這本該是一個不確定的問題。”

“可在我看來，你始終相信血脈的力量能勝過守誓之力，于是將‘破誓追求天界力量’當作是一種最終的變強手段，但你有沒有想過破誓后反而更弱的可能性？”

“沒錯，你的天界血脈看起來可能是比很多阿斯莫都要特殊，但這種特殊就一定會體現在力量上么？你對于這份隱藏在血脈中力量的自信，何嘗不也是一種傲慢。”

“你說的那個在死前嘲諷你的邪魔，它其實并不知道你誓言中對自己的約束，或者更大的可能它根本不在乎什么邏輯，只是想在變回蟲子前最后讓自己的敵人更難受一些，所以你越鉆這個牛角尖，就越中了那邪魔的詭計。”

“所以，艾利奧特，你明白我說的傲慢是怎樣一種邏輯了么？”

青年阿斯莫的臉上滿是羞愧，輕輕地點了下頭。

“既然這樣。”奧里那嚴肅到不像少年的聲音還在繼續，“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不論狀況惡化到何種程度，你都不能破誓去追求天界力量。”

“我剛才說的那些如尖刺般的話絕不是為了羞辱你，而只是想讓你明白，這個提議的正確性和必要性。”

艾利奧特皺著眉，神色十分糾結，好像開口要說些什么，“可……”

“我明白你想說什么，但請先聽我說完。”奧里打斷了他。

“伊薩克是一位擁有7環法術位的專家級法師，他在學習魔法的道路上花費了三十多年的時間，你覺得他會沒有任何底牌？”

“紅在精靈中本就算是天賦出眾，而她又有過那樣特殊的一段經歷，你覺得她除了你所熟知的游俠能力之外真的會一點特殊之處都沒留下？”

“還有我……雖然我已經在你們面前展示了許多能被稱為特殊的地方，但你不會以為，我已經把所有能力都給你們演示過了吧？”

“關鍵是，我們這些人的手段大部分都不會像你一樣導致有不可逆的重大變化，而不論遇到什么困難，如果我們手段盡出都于事無補，那多你一個破誓之后的神裔阿斯莫大概率也無法逆轉乾坤。”

“再說，宗師級別的角色又不是路邊的野花野草，哪那么容易就被我們撞到。”

“而只要不是宗師級，我們這支隊伍就不是完全沒有反抗的實力。”

“總之，我希望你答應剛才的請求，否則的話……”

奧里神秘一笑，語氣也不再像剛才那般冷冰冰的嚴肅，“我會先把你關在這兒，然后等我們解決外面的事之后再把你放出去。”

艾利奧特看了看奧里，又看了看紅，最后還是答應了下來，“好，我絕不會去破誓追求天界力量，我保證。”

奧里笑著拉起二人的手，“那就回去面對挑戰吧。”

視野中的光芒快速褪去，三人又回到了幽暗地域的那塊巨巖之后。

他們走出去與隊友們匯合，聽著他們對于當前位置大概了解的報告。

目前所知的，就是眾人被傳送來的地方屬于一段單向甬道的中間。

整條甬道雖然比礦道要寬敞許多，但沒什么岔路和拐角，就是一條大體呈直進直出的通道。

他們身后的方向走一會兒之后就是完全被地底巖石封死的死路，而前方走出去較遠距離后仍然沒有看到另一個盡頭或者走出甬道，為了安全著想其他人也沒有再繼續向前探路。

所以現在整個隊伍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一直向前，看看幕后之人到底為他們準備了什么“歡迎儀式”。

但整整向前探出數百米后，眾人仍然沒遇到任何值得注意的東西。

微微發出呼吸式熒光的真菌和地底植物靜靜看著他們，即便是奧里也不得不承認這種境況給人的心理壓力相當大，再加上來到這里以前大家已經在礦道中探索和戰斗了許久，如今眾人的精神都些微有點疲憊了。

不過沒人會提出在這里休息的建議。

即便目前的現狀毫無具體的危險，但誰都不會忘了，眾人是被特意隱藏起來的傳送法陣送到了這里，要說設置這一切的人只是想請人喝茶吃點心，恐怕連中了弱智術的人都會覺得有問題。

小隊繼續向前，足足又在無形的壓力之中探明了這甬道的最后一段數百米距離——隨后他們終于進入到了另一個地貌。

那是一個直徑約莫兩三公里的巨大地下空洞，形狀近似于圓盤。

甬道的出口稍高于空洞的地面，于是眾人能憑借高度看全空洞，但距離他們稍遠處的地方就因為缺少光照而只能看出個大致形狀而已了。

他們小心地下到地面，然后在直接向前走向空洞中心還是繞著空洞邊緣前進中意見不一。

最終，在多數對少數以及隊長艾利奧特決定的情況下，小隊還是繞著邊緣開始向前探索了。

他們謹慎地看過每一根沿途經過的石筍，碰到任何可疑的影子都駐足觀察，而沒過多久，一陣意料之外卻又讓每個人都覺得情理之中的聲音就填滿了整個空洞。

“哈！第一批客人，果然是你們這支奇形怪狀的隊伍，而‘伙伴’說的神裔守誓者也在其中……”

這聲音的語調很高，聽起來就有些尖酸刻薄，而且似乎使用了類似擴音術的效果，讓其巨大的說話聲反復回蕩在地下空洞之中，即便是赤影這樣的偽龍也分辨不出聲音到底來自于哪個方向。

所有人進入戰斗姿態，但聲音的來源卻沒有出現。

“想必你們這一路以來都在期待著敵人的出現吧？那么好，就讓這歡迎儀式來滿足你們的期待吧。”

“但別輸了哦，只有沒用處的廢物才會輸……嘻嘻嘻。”

不明來源的話語以奸笑聲作為結尾，而空洞中重回安靜不過片刻，一些怪異的身影便從遠處的黑暗中漸漸顯現。

一個，兩個……等到它們全都進入了光亮術勉強能照出輪廓的距離時，眾人驚訝發現，出現在他們眼前的竟然是六個非人的身影——或者更準確來說，六個邪魔。

“天生具有盲視的縫目魔、擁有物理傷害抗性的棘皮魔、還有能范圍削弱敵人的污美魔……”

在邪魔知識上有著堅實基礎的艾利奧特沉聲為隊友簡要介紹著出現的敵人，

“大家小心了！這六只來自守序獄的魔鬼每一只都有著不弱于索爾石怪的實力，這是一場硬仗。”

“就算我們還需要防備那奇怪尖聲的主人，但這場戰斗必須得拿出全力才有機會取勝。”

法師伊薩克快速報告著，“我會保留唯一的7環法術位和最后一個5環法術位，余下的所有法術位都可以用在眼前這場戰斗中。”

阿斯莫點頭示意，然后反手長劍插地，身上泛出一陣柔和的乳白光芒——這并非是天界的力量，而是守誓者以自身的見證之力激發其決心所散發出的守護靈光，讓自身與身邊五米范圍內的友方在進行對抗不利效果時的豁免能力得到增強。

按照他高級守誓者的水準，每天能維持這靈光的時間不足一個小時，而之前在礦道中的戰斗則完全沒有消耗。

奧里也讓劍嗡鳴著飛出劍鞘，懸浮在自己身側，隨時準備以雷霆之勢飛向那些邪魔敵人。

不過他突然想到，眼前六只邪魔所屬的三個種族都是自己沒有擊殺過的，而且每種有兩只。

若自己能拿到這六個敵人全部的人頭，算上初次擊殺翻倍，自己就相當于能獲得殺掉9只邪魔的殺意。

而這些邪魔都不比索爾石怪弱，那么每一個能提供的殺意應該不會低于200，自己現在還有400點剩余殺意，所以說……

“各位！”奧里不得不大聲向所有人同步，“雖然這話聽起來很奇怪，但請大家務必將擊殺每個敵人的最后一擊留給我的飛劍。”

“這并非是為了爭奪功勞之類的無聊理由，而是能讓我面對后面的強敵時多一張強大的底牌！”

“拜托各位了！”

眾人神色各異，不過還是很快就紛紛朝奧里點頭同意。

“你們聊完了么？”敵人中最高大的一只棘皮魔問道，那語氣就像是不耐煩的排隊群眾，“塔布塔拉拉賭我們打不過你們這群東西，而賭注是我們的生命。”

“所以即使我們迫切地想要掏出你們的腸子，但別誤會，我們之間沒有真正的仇怨，我們要做的也只不過是盡力贏回我們在外界的生命，否則就要以原魔蟲形態回到深獄，又蠢又弱地被壓迫無數時間，甚至還可能被吃掉徹底消失。”

“說完了，開打吧。”

這些魔鬼出乎意料地在戰斗開始前還進行了一番正常的交流，而奧里猜測他口中的塔布塔拉拉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奸笑聲音的主人。

雖然這些魔鬼與那個聲音都是說的通用語，但很明顯眼前的魔鬼有著濃厚的“地方口音”，而那個聲音說的通用語則標準的像是一個輾轉于宮廷之間的使者。

思考的時間轉瞬即逝，因為魔鬼們已然集體發動起攻勢，而灰羽小隊也瞬間就將各式各樣的能力和法術傾瀉而出。

一時間，紛亂的戰斗之聲響徹了整個地下空洞。

…………

許久的鏖戰過后，灰羽小隊終究是以兩人重傷和多人負傷為代價將這些魔鬼全都送回深獄去變成蟲子了。

其中天狗武僧和矮人牧師的傷勢十分嚴重，即便已經經過穩定和治療，但也已經喪失了戰斗能力。

艾利奧特、紅、提夫林吟游詩人也都有了不同的傷勢，不過在使用藥水和卷軸治療之后，并不算太過限制行動。

只有伊薩克和奧里沒有被傷到，前者較好理解，而奧里之所以在人形態下還能有如此結果，一方面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了奧里在后面能拿出強大底牌所以不僅將所有人頭都讓給他，甚至還會主動幫他攔下攻擊。

另一方面就是他始終讓赤影跟在腳邊，時刻被偽龍分享著關鍵的魔法抗性，于是縫目魔和污美魔曾試圖傷害他的兩次法術攻擊也被他成功豁免。

整場戰斗不可謂不困難，紅甚至在慶幸自己沒有把動物伙伴梟帶進礦井，否則那只猛禽在這種等級的戰斗中一定會被殺死。

而作為唯一在戰斗中有所收獲的人，收獲1800點殺意的奧里終于得償所愿地解鎖了養劍境的最后一招劍式：

【已累計積攢殺意：2200→200

劍式：

6.崩天戮魔碎劍式：焚心以沸血，碎劍而碎天！七殺之一殺，耗費大量*靈力*（功法修正*氣力*→*靈力*），短時間內使‘折劍式’和‘閃劍式’的增益效果鎖定至最大，在本效果結束或主動提前結束時，以契約兵器碎裂成碎片為代價，在一定范圍內造成極為高額的*雷鳴傷害*（世界修正*崩解傷害*→*雷鳴傷害*）】

奧里眼神復雜地看向回歸劍鞘的青金銳牙。

這是他的第一把魔法武器，而且他也由衷喜歡這把劍。

但如果今天的危機必須要用最后一式的威力才能解決，那他絕不會因為舍不得一把劍而坐視局面惡化。

眾人在戰斗后才剛剛修整了片刻，那奸笑聲音就再一次響起。

“精彩的戰斗！各位果然沒有辜負我的信任。”

“那么，各位如今是不是已然精神疲弊，可用能力和法術位所剩無幾了呢？”

“太好了！我們這就開始正事吧！”

“噢，對了……那個神裔在你們中，所以還得先請尊貴的‘伙伴’登場，掌聲歡迎！”

孤獨的啪啪拍掌聲從空洞的正中央傳來，而伊薩克迅速向那個方向的最遠距離釋放了一個舞光術戲法——這能制造一個位置固定的光源。

在光源照亮范圍的盡頭，一個有著鮮艷外皮、斜長尖耳朵、臉頰上長有如同大笑般嘴角延伸物的無翼魔鬼正在自顧自地鼓著掌。

艾利奧特低聲道，“奸笑魔……”

同時，一個身影隨著傳送法術的光芒出現在那奸笑魔身邊——卻是一個除了外貌有些俊俏外十分正常的人類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