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玨聞言,便知道這是寶釵來了,不禁向門外望去。
卻見一個穿著淡黃花襦裙的女孩兒緩步而來,只一瞬間,賈玨只覺得眼前這位姑娘宛若身上帶著堂外的陽光,將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眼睛大而明亮,眼波流轉,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關鍵是,這絕對是賈玨兩世來見到過的,最白的女孩子,盡管年紀不大,明艷鮮媚卻透著端莊大氣。
“母親,二叔。”寶釵走到正堂前,道了一福。
“女兒過來,這位是你金陵榮國府家的賈玨玨哥兒,快來見過。”薛氏招呼寶釵過來,笑著說道。
“見過賈家哥哥。”寶釵聞言,這才側過身看向賈玨躬身福了一禮。
“見過薛家妹妹。”賈玨連忙起身還禮。
薛寶釵打量了一下賈玨,沒有多看,微笑著便站到了薛氏后面。
“你賈家哥哥今日過來,是說咱們長房和二房換股的事情。”薛氏說道,
“不知道賈家哥哥是怎么個意思?”薛寶釵聞言,笑著說道。
薛義在一旁連忙把意思復述一遍。
“所以賈家哥哥的意思是,以帝都及周邊慶豐號的生意,來換長房這邊在江南的木材和糧食生意。卻不知道,這個交換,是單純的收益交換,還是這管理上交換呢?”薛寶釵聞言,略一思索,問道。
賈玨聞言,眼中透過一抹欣賞,面前這個年僅十歲的姑娘,一下子就抓到了這個交換的關鍵。
“不知道薛家妹妹的意思?”賈玨笑著問道。
“慶豐號畢竟是二叔的生意,賈家哥哥能說了算么?”寶釵側身看下坐在一旁的薛義,問道。
“呵呵,大姑娘說笑了,這番請玨哥兒來,也是我的意思。”薛義聞言,看了一下賈玨,開口說道。“嫂嫂之前提過想帶著你和蟠哥兒上京去,真要是有此一行,江南長房的生意本來就是要么托付給信得過的掌柜,要么發賣出去,二叔也是想著咱自家人轉這一手,總好過都讓外人掙了去。”
薛寶釵卻是注意到了薛義看賈玨的那一眼,心里便明白了幾分。
也沒有搭自家二叔的話,轉過頭卻又和賈玨說道:“不知道賈家哥哥的想法。”
“哈哈哈,薛家妹妹不虧是得天地靈秀,這般心思敏捷。”賈玨看薛寶釵似乎看出來了,薛義這個自家二叔最終還是要聽自己的,不禁笑著說道:“我也不瞞妹妹和嬸嬸,畢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小子這幾年在江南也布了一些局,這糧食木材事關民生,小子確實是想著借著二叔的手把在手里。”
“賈家哥哥不知道這是為了什么呢?”薛寶釵疑惑地問道。
“嬸嬸、二叔、妹妹,我也不藏著。帝都那邊的情形,咱們遠在江南雖然不知道詳細,但是只看江南這邊的風向,多少也能有一點感知了。”賈玨組織了一下措辭。“自打高祖皇帝建立大夏,至今已太平了七八十年了。江南自古便是富貴鄉,如今更是不堪,太平時節,要知道,武勛是最不值錢的。”說到這兒,賈玨也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賈家哥哥的意思是,帝都的幾家日子也不好?”寶釵問道,對于一個處在深閨中的姑娘,雖然自打父親去世,大哥不成器,自己便跟著母親打點家業,但是關乎政治,她確實是沒什么感知。
“倒也稱不上不好,不過嬸嬸和帝都有書信往來,當應該知道帝都幾家現在的情況。”賈玨說道。“薛家在帝都毫無根基,嬸嬸若是帶著蟠哥兒和妹妹上京,怕是也只能去投靠賈家王家了,寄人籬下的日子便是再密的親戚時間久了也有不忿,小子說的沒錯吧。”
薛氏聞言,想開口卻又無從反駁。
“小子作為賈家人,帝都榮寧二府的情況還是知道的,自打帝都兩位老國公接連去世,如今賈家空有武勛名號,但是沒有從軍的了,寧國府的敬大爺當初襲了爵,轉過頭便以修道為由,將爵位給了珍大哥,沒聽個響變成了個二等將軍。榮國府這邊,小子雖為榮國這邊,但是有一說一,老祖宗確實不知道怎么想的,爵位給了赦大爺,卻給政二爺要了個工部員外郎,聽說現在榮國府也是二房住正堂,而赦大爺一家住在東跨院。”賈家說道。“主家的事情小子也不好多說,不過這局面,薛家兩年前經歷過一次分家,雖然形勢不同,但個中事情嬸嬸和二叔應該都能料想一二。”
薛寶釵聽了卻是點點頭。
“史家那邊,早些年家業便不剩得什么了,看起來一府兩侯,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王家現在倒是四大家的領頭人了,王伯父如今官居京營都指揮使,也是正經的正三品武官。可是如今文強武弱,且王伯父已在任三年,按照小子聽到的,京中帶兵的武官滿三年為防不忍言之事是要輪換的,能留在帝都還好,真要是輪出京里,四大家便沒有領頭之人了。”賈玨說道。“如此數下來,我們四家看似如今京中鮮花似錦,實則卻快到了烈火烹油的境地了,小子也是想著,真到了落敗那步,江南作為咱們幾家祖地,好歹有個自保之力。”
不光是薛氏和寶釵,連薛義也是頭一回聽得賈玨想法,幾人不由地一陣唏噓。
“玨哥兒,真會到那個地步么?”薛氏問道。
“如今自然不會,說白了,當下京中幾家的問題也不過是后繼無人,如若幾家后面能有人接過王伯父的班,自然還有大好的富貴等著,不過……”賈玨沒有多說。
薛氏也知道,自己和姐姐多有交流,如今的賈家幾位哥,當真是不爭氣的緊,倒是榮國那邊有一個當寶一樣的哥兒,雖是夸得天上地下,也不知道是個什么行情。原本自己姐姐的長子珠哥兒是個好的,誰知道不到二十竟然薨了,留下孤兒寡母。
“賈家哥哥年紀輕輕卻能想的這般長遠,且早已布局,帝都中無人,金陵卻未必不是。”寶釵笑著說道。
“呵呵,妹妹折煞我了。”賈玨說道。“之前幾年瞎混,雖然攢了些底子,但是走不到臺面上來。今年,父親允我出來代金陵榮國一脈走動了,我也想著忙完了手邊的事情,便找個書院讀一讀,如今這大夏朝,好歹也要讀個秀才的。”
“呵呵,哥哥好志氣。”寶釵笑著說道。“母親,賈家哥哥一開始過來說的事情?”
薛氏看看寶釵,看她似乎有了想法,便說道,“你有什么想法說便是。”
“呵呵,女兒想著,既然如今二叔和賈家哥哥已是一體了,說什么股子交換之類的倒也生分,我也知道母親計劃后邊上京去,也是方便有人看顧著哥哥。女兒想,交換可以,但也別提其他了,賈家哥哥和二叔既然能在江南做下買賣,總要比咱們在帝都強上幾分,所以,不如咱們把長房的生意交給二叔的慶豐號,北邊的管理上,哥哥既然不樂意管,索性還由二叔這邊操持著,只是收益分紅,如何?”薛寶釵想了想,說道。
賈玨聞言,卻是忍不住露出欣賞的目光,看向面前這個鐘靈毓秀的女孩子。
如此這番操作,面子里子都不失,還落得個好大人情,饒是賈玨這等兩世為人也不禁為之驚訝,要知道這時候的女孩子多是躲在深閨自成一統,能有這般見識的又有幾個。
薛寶釵見到賈玨用欣賞的目光看著自己,臉也不禁一紅,接著開口道:“不過,不知道賈家哥哥能不能在一些時候行個方便了。”
“哈哈哈,薛家妹妹說笑了,本是一家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只管說便是。”賈玨大笑道。
薛寶釵聽了他那一家人的話,卻又是羞了一下,不再說話。
“呵呵,好了,如此便按我們說好的就是了。”薛氏道,轉頭看向薛義。“長房二房雖說一體,但是下面的生意還是分開的,二弟還是要有個契子,方便下面交割。”
“是,嫂嫂。”薛義起身施禮。
“今天天色已晚,事情已定,那就不打擾嬸嬸和薛家妹妹了,小子先回府了。”賈玨也起身,施禮道。
“呵呵,玨哥兒無事可常來這邊,便是要入京,也要等到明年開春之后了,薛家自打分了家,我這門上也冷清,無事也可常來坐坐。”薛氏笑著說道。
賈玨點頭應了是,便仍由薛義帶著出了府。
“女兒,你是怎么想的?”目送賈玨離開,薛氏示意一直站在身后的寶釵在一旁坐下,說道。
“母親,賈家哥哥說的沒錯,如今咱們四家不比當年了。父親去世后,尤其是咱們這一房最弱勢,哥哥又是個貪玩不管事的,以后入了京,若是能得長輩們教誨,到還有希望。而就像賈家哥哥所說,如今京里的幾家,各有各的難處,我瞧著賈家哥哥雖說年紀不大,但是思慮的周全,形勢看得怕是比許多長輩都清楚,與其真指望上京得幾家長輩庇護,莫不如先在江南這邊賣個好,以后也是一條后路。咱們這房人又不多,人吃馬嚼又能花幾個錢,我和母親又難道能真出面管事?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薛寶釵說道。
“嗯,女兒思慮得明白。”薛氏點點頭,想了想方才,不禁又感慨道:“想不到金陵這邊的賈家,原本都只是些旁支子弟留守,沒曾想出了玨哥兒這么個人物。白日你二叔和我講,如今這金陵,各色行當,十停倒有六七停拐著彎的在玨哥兒手里了,十二歲白手起家做的這么大家業,真真是……”
薛寶釵聞言也不搭話,眉眼間卻是流轉不停,想到剛剛賈玨欣賞的目光,不禁又有些羞澀。
薛氏看了看女兒,不禁笑道:“說起來你倆年紀相仿,再看看玨哥兒的前途,真要是有那么一天,也不失一樁好姻緣。”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