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澗的清冷空氣脫胎樊籠,好似有一種魔力能將人變化成一滴墨溶入這幅畫中,遠處枝頭上掛著三兩只鳥歪頭打量著這群陌生游客,一條粗大銀蛇蜿蜒盤旋在山溝下,這條小河還是小溪不知深淺,拍打石頭激起的水花滋潤了山道上生長的奇花異草。
寧嗆嗆側頭打量著灰衣少年,不得不說出生百年世家的少爺大多都過得去,一代一代的聯姻講究門當戶對,要么才情要么面貌要么才情面貌家族底蘊皆是優于常人。
即便這個少年性格懦弱膽小了些,久居深山卻依舊沒有磨滅那鐵血將相一代代骨子里積累的靈魂,面容溫潤俊秀,有著書卷水墨浸潤的流光有著碧泉青山蘊養的明朗,身姿挺拔骨節分明,一身樸素灰衣合身稱體,隨手拿根竹枝當發簪插在腦后簡單隨性,卻是越看越好看,直看的寧嗆嗆目不轉睛。
少年目光流轉間不經意望了過來,瞅著寧嗆嗆嘴角扯了扯干澀的問道“寧槍將軍,怎的了?”
寧嗆嗆呆愣愣的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鎮軍將軍當真可惜了...”
“咳咳咳”,魏大太監握拳捂著嘴重重咳了兩聲。
寧嗆嗆回過神來不再看他,當即繃著臉目視前方“沒什么。”
李清偏了偏頭低聲問道“寧槍將軍,請問鎮北將軍是如何看待的,她,她難道沒意見么,畢竟貧道與她不曾見過,且兩袖清風,可否提點小生往后該如何與大將軍相處。”
說罷蒼蠅搓手“實不相瞞,小生生活稍微有些拮據,驟聞人生大事一時未曾反應過來,剛剛我仔細想了想,小生對寧夙夙大將軍素來景仰已久,如若反對便是不識時務了,說句心里話,小生這輩子只想捧著一杯茶躺在竹椅上看這碧海晴空的云卷云舒。”
寧嗆嗆聽到未來府上當家的話竟然如此毫無志氣,握著馬韁的手緊了緊,他這般可如何幫小姐分擔府門外的壓力,對李清的評價跌落谷底,雖說比京城里那些只知欺男霸女,斗雞走狗的紈绔好上不少,可這也就僅此而已了,小姐配得上更好的人。
寧嗆嗆想到了小姐的過去的種種經歷和朝堂來的莫名其妙的旨意,暗流涌動撲面而來的壓力不由情緒低落,“姑爺莫喚我寧槍將軍,與小姐般喚我嗆嗆罷。”
頓了頓
“小姐帶兵鎮守北境,自統兵那年起至今從未反對過朝廷任何旨意,從不過問從不質疑,不管小姐愿與不愿都會與姑爺成婚。將軍府有些私產想來滿足姑爺心愿當是不難。”
說到私產時并未避諱西廠的魏大太監,文武百官若是沒旁的營生說出去都沒人信,而且每家有何營生負責監管皇城的西廠大抵都了如指掌。
是夜,約莫丑時,濃厚的烏云遮蓋著月光,營地的火把都難以驅逐粘稠的黑暗,除開放哨的幾組禁軍侍衛,皆是和衣著甲睡的香甜,魏大太監盤坐在石頭上閉目凝神,寧槍校尉正仔細的給愛槍上油保養。
李清背對著火堆頭顱耷拉著一點一點的釣著魚,口水連成絲線垂下,晶瑩剔透的水珠掛在下方如一枚魚餌。
突然,一支極黑的羽箭自李清頭頂擦著頭皮而過,噗的一聲扎進火堆中揚起一陣火花和飛灰,霎時間魏大公公騰空而起內力激蕩將隨后而來的黑色羽箭振開,一道模糊人影趁著夜色挾著條皎潔白練呼嘯而來直劈魏大公公頭頂。
魏公公從袖中掏出兩把短刀,左手白刃輕輕撇開對方刀尖,右手短刀如條附骨毒蛇順著對方白刃急速攀沿而上直削對方手臂,尖聲朝著場中大喝“咱家天子座下宮殿監正侍西廠廠公魏莫全,爾等鼠輩可做好了婦孺老幼人頭落地的準備!”
兔起鶻落間變故的飛快,只聽噗噗噗的入肉聲,暴露在火光內的禁軍紛紛扎著黑色羽箭倒下,寧嗆嗆提槍趕至李清身邊時,禁軍三三兩兩已死的七七八八,魏大公公已與刺客交手三個回合拖在一處馳援不得,尚在睡夢中的禁軍被魏公公驚醒礙于躺倒在地的姿勢只能勉力自衛,無法組成保護線,圍城一圈的黑衣刺客如同螞蟻無聲無息,腳上裹著布不知何時已摸了過來竟然未驚動放哨禁衛,刺客門的刀皆是涂成黑色,在這濃墨夜色中如魚得水砍向禁軍有如透明占盡優勢。
人墻有如紙糊一般,已有五名刺客摸到了李清身邊不遠處,寧嗆嗆見腳下的灰衣少年還睡得香甜飛起一腳將李清踢到馬后,與禁軍一同將李清裹在中間。
“哎喲,斯哈~斯哈~怎的了寧姑娘。”
李清揉著被踢腫的后背蹲在馬胯下看向四方,只見寧嗆嗆正與三個渾身漆黑的人打的不可開交,還有一人已經朝他揚刀砍來,驚得李清朝馬胯下一躲,繞了過去,邊跑邊喊,
“好漢饒命,在下清塵山小道士吳煙阻,為這幫惡賊抓來領路清塵山,與他們十分不熟,平生與人為善,爾等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切不可濫殺無辜啊”,馬匹受驚后被綁在樹邊蹄子亂蹬,刺客聞言一頓一刀將馬頭斬下噴出漫天滾燙熱血,隨后一刀襲來,只是猶豫間未下死手。
“吳煙阻?說!李清在哪,爺爺饒你不死。”
只見這灰衣少年當真滑溜,左躲右閃,火光忽明忽滅且專往馬匹胯下鉆,刺客一時竟劈他不到。
“李清?我知道我知道,是否是一個俊俏少年?我聽這幫惡賊說要與鎮北將軍成婚的那個狗運小子,大俠這邊請,他在那帳篷里。”
李清說罷朝下隨便一間帳篷一指。
刺客看也不看,再次提刀劈來。
“甚好甚好,小道士便先去了罷,下去為那小子去黃泉探探路,隨后爺爺送他下去陪你。”
寧嗆嗆回頭看向李清這邊已是險象環生,只見少年的衣袍已經是衣衫襤褸,白花花的肉露了出來春光大泄,而且渾身是血,也不知是馬的還是李清的,而魏公公還正一板一眼的和那刺客打的閑適,只看是出工不出力,這禁軍更是不堪大用。
圍攻寧嗆嗆的其中一名刺客朝身邊命令道
“戌二,戌四,去幫戌三快點將那道士宰了,今夜一個不留。”
寧嗆嗆登時大急,憋紅臉青筋突起,猛力蕩開這幫刺客,長槍入龍貫穿一人身體,回頭朝李清奔來,可心急之下氣力循環凝滯,不多時便掛了彩。
再回頭尋找時,李清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寧嗆嗆身上銀甲破碎大半,渾身浴血,抬頭望向天空趴著烏云漸漸露出的明月,手中長槍脫力跌落,咕嚕嚕的滾到了小河里,從腿邊的尸體上抽出長刀隨手格開兩名刺客的突襲,邊打邊退已是來到了懸崖邊。
“小姐...嗆嗆...”
從火光中閃出來的刺客突襲到了寧嗆嗆臉上,寧嗆嗆只來得及微微側身躲過,被刺客狠狠將匕首扎入了這名女校尉腹腔,但卻無法再拔出,寧嗆嗆雙手牢牢地扣緊刺客手臂,頭顱狠狠鑿下,直鑿得刺客紅的白的一片,頭盔也飛了出去,再無力站起,往后一倒像個大石頭滾落而下,噗通一聲砸入水中,激起一道水柱。
過了會,又有一聲噗通緊跟而下,水花很小。
上頭山澗中的屠殺還在繼續,火把,月光,漸漸亮起驅散了黑暗,噗噗噗的刀子入肉不絕于耳,竟是這幫刺客每個尸體都得往要害補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