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維爾，那我就先走了。”

清潔了廚房的碗碟后，維特麗絲對艾略特打了個招呼：

“前天，那個神秘怪人從黑幫老大莫洛家里弄來的信件、賬簿什么的，我會通過匿名包裹的方式，寄送給萬神教會、總督府和海神教會的總部。這都是實打實能證明他從事非法行當的證據，靠著這些，足夠讓那個家伙喝一壺了。”

赫塔帝國作為多神論信仰的帝國，其境內信仰的正神相當之多：海神，大河女神、智叟、鐵君、冉獵……每一個神靈信仰的歷史都相當久遠。

這些祭祀單一正神的神殿和教會，彼此間往往會有許多矛盾。

而帝國很多信眾彼此生活交流，也需要考慮信仰矛盾，更別提許多本就是泛信徒，不想牽涉進教會矛盾的日子人了。

而萬神大教會，就是帝國為了彌合裂痕，供奉所有正神、協調所有神教、接納所有泛信徒民眾創立的統合型宗教組織。

它與各個單一正神教會的復雜關系，有點類似歐盟組織之于歐洲各國政府。

與其他刻意在造型上凸顯神祇特點的神殿不同，港城的萬神大教會神殿分部，其造型就是一棟毫無特色的高樓。

其神殿也頗具特色，一般情況下，除開一樓整整齊齊排布著幾十位正神塑像的布道正廳之外，萬神殿內的布置，幾乎就和港城的總督府差不多。

所以與其說是神殿，不如說是宗教統合部更恰當。

因此，在佛倫港這個海神教會一家獨大的地方，有了能讓那位大主教吃癟的證據，這些組織肯定樂見其成。

而且，海神教會總部內，肯定也有看不慣波本的人。

想擠掉他上位的同僚肯定不在少數。

作為貴族的子嗣，維特麗絲更容易理解這些教會之間微妙的競爭敵對關系，向誰寄送這些證物效果最好，她是很懂的。

但艾略特更關心別的問題：“那，那個神秘怪人的事呢？你打算將他的存在上報嗎？”

“……暫時，算了吧。”維特麗絲搖了搖頭，昨晚的那場夢似乎微妙地改變了她某些頑固的想法，所以現在的騎士小姐情緒平和了許多：

“我依然對那家伙保持懷疑態度，我也會想辦法繼續調查那家伙底細的，但是……暫時，他的存在，只有我們知道就好。”

“那，再見。”

…………

目送維特麗絲離去后，偌大的大河女神殿內，就又只剩下了艾略特一人。

總算放下心來的艾略特，看著空蕩蕩的神殿，感受著穿過神殿正門吹入大廳的冷風，忽然意識到，自己就任神官已經有七八個月，此時已經快到年終了。

佛倫港的冬天已經來了。

去年的這時候，他已經和自己的伙伴分道揚鑣了，正一個人在首都附近準備神官面試考核。

那時候的他雖然過得有些拮據勞累，但心里還是很充實的，也一直在期待著考上神官后的美好生活。

他當時還頗為期待：自己明年或許就能有許多虔誠的信徒，還能在這些信徒的簇擁和愛戴下，度過一個不缺愿力，幸福充實的冬天。

當然，現在看來，這期望算是落空了。

現在，那個黑幫頭子莫洛讓下屬散播的各種流言蜚語依然在附近傳播，好不容易收攏的些許信徒，短時間內恐怕是不會光顧女神殿了。

帶著一抹無奈的憂傷，他坐在布道廳的長椅上嘆了口氣。

今年這年恐怕也不好過啊，如果愿力再度匱乏，那恐怕還得偷摸著溜出去，用老辦法——恐嚇威逼毆打那些街頭流氓混混——繼續汲取愿力。

而那筆他從波本那兒偷來的贓款……暫時也沒法繼續委托羅塔斯父女幫著他洗錢了，現在風聲還沒過呢。

真是一團糟。

…………

“艾略特大人？！”

一聲來自少女的呼喚將他從感傷中帶回了現實——真是想什么來什么，他看到了伊瑞娜·羅塔斯的少女，此時正站在神殿的正門，笑盈盈地對著他打著招呼。

“伊瑞娜？”艾略特有些意外：“……你怎么來了，而且你這身裝扮是怎么回事？”

先前，總穿著老舊破衣的少女，此時換上了一身有些怪異的高領風衣，深色的帆布長褲下，也換上了一對高幫的皮靴，曾經梳理得規規矩矩的長辮，如今直接散了開來，變成了垂在腦后的天然卷散發——

說真的，這種裝扮，讓艾略特想起了前世那種會開著摩托叼著香煙找小孩收保護費的大姐頭。

“你這身裝扮……怎么有點兒像是，額……混社會的閑散人員？”

“艾略特大人，這是我從幾個不長眼的家伙那里弄來的。”少女吐了吐舌頭，笑道：

“之前，我遇到了幾個小混蛋，在城區內散播流言，說您是個壞人，干了很多惡心下作的事情，我很不爽，就上去找他們理論。那些家伙還想打我，不過顯然我比較厲害，所以……我要來了些補償。”

說著，女孩從大衣的衣兜里掏出了幾枚銀幣，當著艾略特的面，將錢幣投入了募捐箱內：“艾略特大人，這些算是他們的賠禮了，雖然遠遠不夠，但還是希望您能開心一些。”

“哦……謝謝了。”

沒想到居然還有愿意這樣信任他的人，這倒是讓此時的艾略特感覺頗為欣慰，不過，更多的還是意外：“……伊瑞娜，你居然會打架？”

“對啊，在港城待了這么久肯定多少得學點防身手段的。”她得意地昂起頭：“我很厲害吧？”

看著女孩炫耀的模樣，艾略特笑了笑。

“對了，艾略特大人，還有件事想問一下您。”短暫的說笑之后，伊瑞娜似乎想起了什么要緊事，壓低聲音問道：“雖然在神殿談這事兒不太好，但……我父親現在又在急用錢了，那筆寶藏，您還要繼續嗎？”

“……他現在手里起碼有二十來萬啊，還缺錢？”

“額，父親那邊的研究耗材比較多，花銷挺大的……”伊瑞娜有些尷尬：“所以，沒辦法嘛。”

“他到底在搞什么？”想起羅塔斯家里那復雜龐大的地下室，艾略特也不由得產生了些許疑惑：“他不會在研究什么極其危險的玩意兒吧？”

“……我也不知道，有些地下室房間父親從來不讓我進去的。不過，艾略特大人。”伊瑞娜猶豫了一下，聲音忽然壓得更低了：

“我其實留心過，父親他私下里通過各種渠道，收購了很多魔物的肢體組織，在嘗試用煉金儀式解析這些東西……但父親具體想要研究什么，我也不知道。”

“嗯……研究魔物？”

艾略特愣了一下：“個人非法研究魔物尸骸可是帝國重罪，而且，魔物尸體里全都是紊亂的魔法元素，這搞不好是真會死人的。”

“我明白……”伊瑞娜尷尬地說道：“我也勸過父親，但他似乎不太愿意聽。

“我記得清楚，在我小時候，佛倫港古文物研究學會就是因為他搞一些危險的研究才開除他的。也就是那之后父親在這方面才逐漸有些偏執的……

“下次，您帶著那些金幣找他洗錢的時候……希望您能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勸勸他。”

“好的，我記住了。”艾略特揉了揉眉心——看來讓自己不省心的麻煩恐怕還有不少。

“那就謝謝了！”

伊瑞娜點了點頭，最后環顧了一遍這空蕩蕩的神殿，她再看向艾略特的眼神充滿了憐惜：“再見，艾略特大人。

“……即便有了那筆財富，你也只想著將其用于神殿的維護，從不想著用于個人揮霍。雖然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造謠污蔑您，但我知道您是一位負責認真的人，別在乎那些混蛋編織的流言了，振作起來，過些日子，神殿肯定又會熱鬧起來的！”

這個熱忱而活潑的女孩隨后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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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短暫的奔走，維特麗絲已經將莫洛和波本往來的那些信件寄送出去了——

接下來，她什么都不用管，自然就會有食腐的禿鷲聞著味過來，貪婪地啄食波本主教的政治遺產。

但是……本該回到大河女神殿的維特麗絲，在回程途中猶豫了一番。

她并不想現在就回去，那個人形魔物的事還是讓她耿耿于懷。

雖然已經打定主意，不打算將這家伙的存在上報，但，她還是想以個人身份進行一些調查。

比如，去帝國總督府，申請調看下佛倫港過去幾十年來，和魔物、邪神有關的記錄檔案——如果那個神秘的人形魔物過去有過活動，那，檔案里肯定多少會留有痕跡的。

佛倫港本就是帝國腹地，出現魔物的情況本來就少，調查起來也不費事，她作為神官也有權借閱部分歷史檔案。

不過……當她走完冗長的手續，好不容易才進入檔案室之后，混亂不堪的檔案室還是讓騎士小姐狠狠震撼了一下——

數以百計的書架，每個起碼都有八九層，全都堆滿了層層疊疊的各色檔案，如果想要查找一遍起碼得花個幾十年。

只有個穿著很精神的白發老先生，正興致勃勃地在這些書架里轉來轉去，饒有興致地抽出些檔案，時不時翻看一下。

“額，打擾一下，老先生。”看著面前的現狀，維特麗絲只能向這位游刃有余的老者求援：“請問一下……我現在想要調閱港城歷史上魔物、邪神有關的記錄，我該怎么找？”

“魔物、邪神，那可有點麻煩了。”這位老先生頭也不抬地答道：“這里的檔案，全都是都是按照年份堆放的，根本沒有分門別類，就算想查也無從查起，你想了解這種東西，只能問有所了解的人。”

“啊……”維特麗絲頓時泄了氣：“好吧，看來我只能放棄了。”

“等等，小姐……看您佩戴的徽章，您難道是大河女神殿的神官？”這位老先生剛想道別時，忽然注意到了維特麗絲的裝扮：“如果您是的話，那我有個建議。”

“什么建議？”

“我認識一位曾經信仰大河女神的虔信徒，他就是研究魔物和邪神方面的專家，曾經是佛倫港古文物研究學會的學者，不過后來因為一些緣由被除名了，您如果是大河女神殿神官的話，或許可以找他咨詢咨詢。

“他叫阿米爾·羅塔斯。”

說著，這老者遞送給了維特麗絲一張名片：“我叫勒芬，佛倫港古文物研究學會副會長，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將他的地址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