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把菜做好了，送到了房間。

“這菜味道真重。”喬能才吃了一口，就不再繼續了。

平奇則吃的很好，這本來就是他最常來吃飯的店，而且他選擇這個口味也不是因為自己喜歡吃。

“據說你們在澤恩藏了好幾年了，知道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動手嗎？”喬能突然問到。

“你不知道？”

“我只是個收錢的刺客，又不是付錢的雇主?！?

“那我可能猜到一點?！?

“說來聽聽?！?

剛才店長說這次的機會是誠運王要找左誠王和右運王議事。按照平奇聽左誠王之前在府中談論的事來看，這次議事的主要內容，應該就是目前澤恩在大獨與大成之間如何選擇盟友的這件事。

因為目前從國家角度來說，大獨和大鄭在前段時間已經聯合進兵大成了，而大獨負責從西疆進攻大成。本來在西疆，大獨對大成是處于優勢的，所以才選擇從信曜關一帶的西線進攻。但是沒想到的是，大成的大將軍辛岑和鎮西將軍張云這次居然出了奇兵，帶著精銳騎兵和步兵沖出了東線的孟能關，主動進攻大獨。由于大獨的主要兵力大部分集中在西線，東線的部隊雖然比這次出關的大成部隊多，但全是戰力不強的小部族的部隊，導致辛岑和張云在東線把他們殺的連連敗退。如果按照這個態勢下去，大獨的戰線就要全線崩潰了。所以，大獨的大首領友秋肯定要想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我想，這次行動已經明確了是綁架，那就可能是想借澤恩的道，繞到大成的背后，扭轉現在的不利局勢?！逼狡娣治龅馈?

“有意思。聽你這么一說，我都感覺友秋這盤棋下的好遠啊?！?

“本來右運王已經和誠運王說好了，這次澤恩要和大獨聯合進攻大成的。但是沒想到前段時間大成以前的大鴻臚來了澤恩，見了誠運王，還在宮門口寫了一個奏表之后自殺了。這樣后面的事就有些變化了?，F在誠運王嘴上說的聯盟，但是實際上他哪方都不想幫?！?

“難怪店長說，這次抓不到誠運王，就要抓南誠王。聽說南誠王一直是向著大成的，那這次借機除掉他也可以啊?！皢棠艿倪@句話，透出了濃濃的殺機。

平奇第一時間感覺到了這股殺氣，他立刻直起身子，攥緊了拳頭?！暗觊L的說法是挾持南誠王，不是除掉。我勸你不要亂來，否則吃不了兜著走?！?

“哈哈，你不要慌嘛，我是刺客，拿錢辦事。只要給了錢，該殺的一定殺，不讓殺的一定不會殺。”喬能也感覺到了平奇的怒氣，收起了自己的殺氣，笑著說。

“什么意思？”

“做刺客的，殺人這種事就是生意。生意人一定要講誠信。只要收了雇主的錢，那就要按照雇主的要求去做事。雇主要殺的就得殺，雇主不要殺那就絕對不能殺。否則該殺的沒殺、不該殺的殺了，那這個生意以后還怎么做啊？”說起殺人來，喬能居然可以如此不慌不忙，“換言之，如果雇主沒給錢，那一個多余的我也不會殺，不然后面誰都可以隨隨便便還價，或者要免費服務了。那這個生意以后也沒得做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放心你不會對南誠王動手是嗎？”

“是的，你可以完完全全的放心?！?

聽到喬能這么說，平奇又低下頭繼續吃了起來。

“過幾天就是你的終點了。那么，你的起點是什么？”

“嗯？”平奇抬起了頭，疑惑的看著喬能，他不知道喬能說的這個起點和終點代表著什么。

“你為什么要加入黑曇花，為什么要做死士？”

平奇沉默了。這個問題也是他一直在問自己的?！澳銘撀牭觊L說過我的事吧?！?

“不錯，但是那是店長的說法。我想聽聽你自己說的?！?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呢？“

“當我知道了一個朋友的終點時，也會很想知道他的起點在哪里?！?

“我們什么時候是朋友的？“平奇不想交朋友，因為他知道死士不配有朋友。

“我也說了，雖然我做的買賣很少見，但我還是個生意人。做生意嘛，朋友嘛越多越好。介紹生意的可以是朋友、合作搭臺的可以是朋友、甚至干擾生意的都可以是朋友。你這種就是最好的那類朋友了，合作搭臺、又不用分錢，值得結交?！?

“那付錢的人和被殺的人呢，這些是你的朋友嗎？”

“你很會問問題。對我來說，付錢的人最好不是朋友。朋友的錢最難收，可能事情又多、又喜歡用感情來講價，我還是喜歡做陌生人生意。而且殺朋友的生意也不能做，一旦你殺了朋友，那其他的人也不會和你做朋友了。沒了朋友，誰給介紹生意啊?！?

“但我認為，只要錢給的夠，有些說是不能做的生意也能做了?！?

“你很有生意頭腦。只要錢給夠，被殺的就絕對不是我朋友了。“

“所以在殺之前，你們的朋友關系就斷了。“

“不錯。原則不能破，但大生意還得做?！?

“你很有趣，確實可以交個朋友。至少你說的很多東西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我也不用擔心因為要被你殺而失去一個朋友。“

“對，你肯定不會死在我的手上?！?

“所以，如果我告訴你我的起點，你也會說說你的起點嗎?”

“當然可以。“

“我的本名叫阿多魯茲，我是鐵牙部族的?！?

“鐵牙？就是那個被大成滅掉的部族嗎？“

“是的，我家本來也算部族里一個不錯的家族，養了幾百只牛羊，還有祖上傳下來的一些珍貴飾物，想過好日子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鐵牙被滅族應該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吧，為什么大成要滅了你們家呢？“

“是十二年前。當時的大成的西疆太守戚凡，看上了我們家的家產，不止是牛羊，還有我家祖上那些飾物。所以他就找著各種借口來讓我們家把這些東西交出來，說什么是他們朝廷的命令，留頭不留財。我父親不肯交，準備帶著全家和部族去更遠的地方放牧，畢竟只要離開了大成的區域，就可以不用理他們了。況且，我們鐵牙本來就是游牧為主，不管在草原的哪里都是可以生活的?！?

“但你們肯定沒有走掉?！?

“是的，我們剛出發不久，戚凡就帶著人追上了我們，說我們這是叛逃，要格殺勿論。他們來的全是軍隊，人數又非常多，我們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所以當時我們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地，全族都被他們屠殺殆盡。“

“據我所知，當時大成說有證據你們鐵牙聯合了其他部族，已經集合了兵力，準備搶占土地自立為國，所以他們才不得已去剿滅了你們?！?

“這就是放屁。我們部族當時才多少人，能打仗的又有多少人，怎么可能會想著做這種事。明明就是戚凡看上了我們部族的財產，覺得我們是小部族，就可以肆意捏造證據污蔑我們。其實他就是想找理由霸占我們的財產?！?

“據說后來那個戚凡也只是免了官，但是他家族里其他人的官職都沒有受到影響，還都是高官厚祿?！?

“不管戚凡受到什么樣的處罰，我和大成的仇不共戴天。可憐我的父母、姐姐弟弟，都死在了那個時候。全家人就這樣都沒了?！罢f到這里，平奇強行忍住了自己的感情。經過這么多年的訓練及克制，平奇非常清楚，激烈的情感流露是死士不能擁有的。

“當時你應該不大。“聽得出，喬能的語氣也充滿了悲傷。

“八歲。我父母用身體護住了我弟弟，我姐姐護住了我，他們讓我們假裝已經死了。但是我弟弟太小，他嚇哭了，所以就被找到了。“

“你很幸運?！?

“我很幸運。但我姐姐就死在我身上，她死之前，一直在囑咐我要復仇。我忘不了她當時那個絕望、痛苦的眼神，她就那么直直的看著我，不停的念叨著要報仇。后來，大獨的人救了我。“

“所以你選擇做死士來復仇?！?

“是的，我們部族已經幾乎全部都被殺了，我想報仇也根本沒有別的依靠。所以就算用我的命，能完成復仇的事，那也是值得的?！?

“可是，你為什么不去大成的國內，殺了那個害了你全家的戚凡？“

“只殺這一個人有什么用？當時那件事，是他們所有人一起犯下的罪。我要讓整個大成來還債?！?

“那按照你的意思，這次的行動確實值得去做。如果成功了，大獨可以借道澤恩的祈穩關出兵，那就可以把大成在整個西線的布置打穿?！?

“是。這次行動值得我去死?！?

“也只有你有這個資格去死。據說現在黑曇花里，只有你能有這個機會進入內廷。其他死士就算想死，也最多只能死在外廷。

“是的。因為我是南誠王最信任的家仆之一。但是，你也可以進入內廷啊。“

“我當然可以進入內廷，但是我不想死。如果這次的任務是刺殺，那我用最快的速度動完手就可以直接逃走。但是這次的任務是綁架，然后你們還要再談判。按照這個節奏，我動完手就走不了了。我是刺客，不是死士?！?

“生意人不能做完全沒賺頭的買賣，是吧。“

“不錯。如果我死了，那不僅是沒賺頭，還是虧到不知道哪里了。生意人不能這么做生意。“

“我看出來了，所以店長最開始的說法就是，你殺人、我挾持誠運王?！?

“你很厲害?？词虑楹軠?。如果不是死士，我覺得你后面的前途會很好?！?

“跟在左誠王身邊這幾年，我學到了很多。也許我還可以做到更好，這個我也相信。但是報仇和任務才是我最重要的事?！?

“你很敬佩左誠王。“

“是的，他很信任我，很多事他讓我看到了以前想都想不到的東西。“

“但他是大成的支持者?！?

“這是他的事，我沒法改變?！?

“所以他不該死？你不想殺他嗎？“

“這與我的起點沒關。”

“好，本來我還想問要你挾持左誠王會不會很難。但我看你應該也不會回答。所以我想換個話題，戚凡這個人好像還沒死?！?

“是的。還活的好好的。他搶去那么多錢，可以讓他過的很好?！?

“那我想說，你有錢的話，我可以幫你去殺了他。”

“你不是不做朋友的生意嗎？”

“過兩天你一死，就沒人知道我們是朋友了?！?

“好。我是攢了些錢，大概還有幾百兩銀子。這些都可以給你，作為殺了戚凡全家的報酬。不過我現在不能給你?！?

“因為這次任務還沒開始，你怕我跑了？”

“不錯。”

“你放心吧，我也說了，生意人最講誠信，這單沒做完，我是不會跑的。你要知道，我十年攢下來的名聲可能都不夠我逃跑一次敗的快呢?！?

“很好。行動前我會用我的方法把地方告訴你。到時除了殺人，還需要你做件事，那就是幫我把我的遺物，送到我父母和姐姐弟弟那里，埋下去，告訴他們我已經幫他們報仇了?！?

“好，不過幾百兩只夠我殺戚凡一個人的。”

“可以，按你的要求，我不講價。遇到會做生意的人，我會談的很開心?！逼狡嫱Ａ艘幌?，看著喬能也笑了笑，“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作為朋友，我也有一個問題。”

“可以，朋友之間必須有往來?！?

“你為什么這么關心我的起點？”

“因為這次行動，內廷只有你和我兩個人，我必須知道合作者的情況，這樣才知道要怎么脫身。說實話，在剛才聊之前，我對這次任務我能脫身的判斷只有七成?！?

“現在呢？”

‘現在至少已經有了九成?！?

“為什么？“

“因為你是一個真正的死士，這次任務你會全力對付誠運王。只要誠運王在你手里，整個內廷的人都不會關注我怎么逃走了?！皢棠苄α?。

“生意人做生意前，一定要想著怎么才能不虧?！捌狡孢@次真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