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侯為出行安全讓四人護衛清空街面是否違規？”

“把自家酒樓，沿街商鋪全部敲碎重建是否錯誤？”

“按市場價雇傭勞工是否合理？”

“我想應該都不觸犯律法。”

“四殿下，您忘了，哪怕中山侯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便有無數人猜測和討好他，便有了規則邊緣的試探。”

李昭文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茶湯依舊清澈，只是泡的時間長了，碧綠的顏色開始轉向深綠，像一汪湖水，長滿了水葫蘆。

“繁天。”

李昭文的語氣有些重了，連對面坐的人都坐直了身體

“你說了三次‘我忘了’，但你自己是不是忘了一個重要的事呢。”

“我說過很多事，但唯獨一件事我一直和你在強調。”

“就是——別忘了初心。”

“黃金律法是很不錯，讓很大一部分地區安定了下來。”

“但它不是完美的，它需要改變。”

李昭文說著說著就站起了身，看著繁天，臉色有些猙獰。

“中山侯可以出行但不可多次擾民，可以重修但不可侵害周邊商人，可以雇人但不可倚勢欺人！”

“你難道忘了，你也是從那些普通百姓家長大起來的！”

“你莫不是忘了你吃的百家飯，喝過的雨雪水？”

“嗯？！你回答我？！”

繁天也站了起來，仿佛與李昭文對峙，他語氣沉重：“我沒忘！”

“你要我怎么管？！我若動，便是不尊法，你要我如何去做？”

他的聲音有些歇息底里。

“繁天。”李昭文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這一次語氣很輕。

“每個人都是自己，卻又異常相似，這便成了眾生。”

“我以前和你說過——”

“在人所有美好的品質之中我最喜歡勇敢，你說你也是。

我說，當命運的手把你推出來的時候，希望你能像預期中那么勇敢。”

“可你卻怕了。”

“我難道不知道你說的問題嗎？不知道你的難處嗎？”

“但那不是理由，我將東城區的暗夜交給你，將律法交給你，現在成了什么樣子？”

“東城區都他媽快成賊窩了！”李昭文難得罵了一句粗口。

“禁法，禁得各路賊寇都涌了過來，西城區有大法力者監管，無人鬧事，而東城區沒有，雜事不斷。

你說，你這個守護者合格嗎？”

繁天又一次沉默。

李昭文站起身來，注視著這個曾經他委以重任的屬官。

帶著審視，帶著批判。

最后，李昭文也沒等來下文，聲音由急放緩，輕輕問道：“我且問你，長安公主遇刺一事，你參與了多少？”

繁天瞳孔睜大，死死盯著眼前之人。

“四殿下……長安公主之事，繁天不知……”

李昭文嘆了口氣，輕搖腦袋，抬頭看著天空，萬般不忍。

最后只能閉上眼睛：“一定要我把事情說明白嗎？”

“若是沒有你的幫助，何人能近長安公主的身前？！”

繁天依舊搖頭，閉嘴不談。

“其他事，我都可以原諒你，唯獨此事不行，你得給我個說法。”李昭文聲不可聞的說道。

“聶老，封閉此地吧。”

話音剛落，馬車上打盹的聶老微微睜眼，瞬間巨大的光幕籠罩住了整個森林，百倍重壓頃刻落下。

“道法：九層鎖妖塔！”

繁天咬牙，青筋直冒，豆大的汗水從額頭流經臉頰。

同處于陣法之中，李昭文依舊飲著茶水，小慧也保持肅穆。

“若是你不曾放棄律法公正之身，此陣如何能壓你？”

“四殿下……繁天……不知。”

李昭文此時卻沒有再說話了，只是搖搖頭，起身將右手舉過頭頂直插繁天的胸口。

“律法的守護者也該換人了。”

右手閃著黃金般的光芒，緩緩融入了繁天的胸口。

“啊……！啊！”

無數撕裂的神經牽連著血肉，滾燙的黃金之心像是熔漿不斷侵蝕身體。

“別！四殿下，求您了！別將它拿走！”繁天青著臉咬著牙，卻淚如雨下。

他的手臂在萬倍重壓下，微微抬起卻很快被壓力擊垮，無力的垂落。

他死死盯著被李昭文手上的黃金之心，身上的痛苦都被他遺忘。

“繁天，我當初錯了一件事，你的確不適合在暗夜下做守護者，我以為你可以掌握，沒想到，最后你卻被它所連累，若你不用自身修為壓制體內的黃金之心，現在又怎會如此虛弱。”

“當你放棄律法之時，黃金之心便會滾燙無比，成世間極熱，你竟用身體堅持了如此之久……”

“你覺得這是贖罪？為長安公主贖罪？”

繁天依舊不語。

“繁天。”李昭文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語氣帶著憤怒！

“長安公主還沒死，我還能救活她！”

“但需要你的幫助，我問你，救還是不救？！”

李昭文舉起一杯茶水，猛的潑向繁天的身子。

聽到說長安公主還有救繁天先是臉色一喜，又頹唐的坐下。

在黃金之心從他體內取出之后，偌大的負擔已經沒有了，他也是能自由抵抗陣法的壓力了，當然這也是聶老沒有用力的原因。

他閉上眼睛，沉默許久，終于是開口說話：“算是我對東城區百姓們和公主的償還吧。”

他緩緩吐出幾個大字：“是白蓮教。”

身后的小慧，瞳孔微微放大。

白蓮教，大乾一直抓捕的邪教，可他如同野草，此處搗毀了，又在別處生長起來了。

“白蓮圣女傳來信件，讓我嚴苛律法，一視同仁，我漠視無言。”

“之后她們又來了信，邀請我參加她們的‘圣女’計劃，只要計劃完成就能讓天下人都安居樂業，餐餐有肉，我好奇的回了信。”

“無趣的生活總要有調味品，我想看看白蓮教能整出什么幺蛾子，若是可以能順藤摸瓜一舉摧毀她們的老巢，也算一樁功績。”

“后來她們問我是否知道京城之外，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易子相食之事。

我問她們到底想說什么。

她們說：大乾是天下禁法的，若是能讓修法之人去種植農田，鋪設道路房屋，是否能讓百姓不再餓肚子，淋風雨？

若是圣女計劃成功，便人人能修法，人人如龍。”

李昭文挑了挑眉頭，問道：“你信了？”

“我信了。”

“因為我見過其中一個圣女？”

李昭文抬起頭看著繁天問道：“誰？”

“東城酒樓那對兄妹的妹妹——伍祖琳，她能無視任何防御，直碰肉體。”

“哪怕是我也不能幸免！”

“殿下，我跟了您這么長時間了，我能不分真假嗎，她們說，只要——”

“堅不可摧的盾；

無物不破的矛；

扣人心弦的琴；

離群索居的鳥；

沉迷不悟的藥。”

“這五位圣女匯集在一起，就能打破通天絕地的現狀，向萬民傳法！”

“現在東城區百姓們小小的亂象，只是為了以后無限的光景做的小小犧牲。”

“長安公主就是其中一位圣女，但具體是哪一位還不得而知。”

“停！”

“什么狗屁圣女！”

“我不關心你們那個圣女計劃，更不在乎什么白蓮教。”

“但他們現在害了小妹，她們就得付出代價！”

“我問你，你參與了多少！”

繁天搖搖頭，低聲道：“殿下，我不曾參與，只是在他們入東城區之時，沒有立即抓捕他們而已。”

李昭文此時也是怒極反笑，手上再出一道光束，打入繁天體內。

“不作為，也是一種迫害！”

“但在救活小妹之前，你還不能死。”

“我要你親自為小妹謝罪！”

“此為修復法，能修修你那破爛的身體，也是至高束縛，近半年你無法用任何法力，讓你也回憶回憶過去的生活。”

看著眼前扭過頭去的繁天，依舊倔強的繁天，李昭文開口道：“小慧。”

“在！”

“把他給我關地牢里！”

“是！”

……

看著遠去的背影，他自顧自的飲了一杯茶。

憤怒的情緒開始平靜，最后嘀咕了一聲：“若是如此簡單就能向萬民傳法，我不早就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