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媽那天走后，我爸剛開始還很硬氣，罵罵咧咧說她腦子犯神經，都年過半百了還妄想對著小年輕，紅杏出墻。

我弟火上澆油，說我爸還是管得輕，女人手里就不能有錢，有錢了就知道亂花。

然后還意有所指地看著我。

我爸會意，問我：“你上個月開始上班了，工資發了嗎？反正你留著錢也沒用，都交上來補貼家用吧！”

我馬上轉移了話題：“爸，你給媽打個電話吧。這天都快黑了，我怕她今天賭氣不回來了。”

我爸嗤之以鼻道：“不用打，她這輩子離開我就不能活。看著吧，天黑了她指定灰溜溜自己回來。”

我點點頭，心悅誠服說：“對，爸你說得對。”

然后借口扔垃圾，偷偷拎著包也出了門。

我爸太自信了，他根本不知道這個男愛豆對我媽有多重要。

她曾親口對我說，這是她云養成的另一個兒子，寄托了她對好兒子和好老公的全部幻想。

對她來說，這只是個精神寄托，她并沒有真的想要怎么樣。

但這對她逃離窒息的現實生活，至關重要。

她忍氣吞聲地伺候了我爸和我弟半輩子，結果現在一個變成了動不動就揮舞拳腳的老酒鬼，一個變成了理直氣壯啃老的小廢柴。

她早就受夠了。

現在，我爸和我弟一起摧毀了她的全部精神家園，她要是還能回來，那才真的有鬼。

【2】

我找到我媽時，她正在公園里一個人抹眼淚。

她以為我是勸她回去的，一臉警惕看著我。

我卻拉著她，就去了我在公司附近的出租屋。

那是一套帶院子的老房子，簡單卻溫馨。

我媽一臉驚訝：“悠悠，這是你什么時候租的房子？”

我說：“我拿到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就租了。媽你喜歡嗎？喜歡就和我一起住吧。”

說著，我把她帶到我早就為她準備好的房間。

她感動地眼淚立刻又下來了。

“悠悠，還是你懂我。”她說，“我以為那個家，沒有一個人會懂我。”

我笑著對我媽說：“我剛看到大麥上有你兒子的音樂節，周末我帶你一起去呀。”

我媽怔怔地看著我：“你不覺得我離經叛道？”

我說：“怎么會。我反而覺得你很酷。”

我和我媽相視而笑，她開始洗手準備做飯。

我在閑魚上幫她重新收集周邊。

我弟卻吵鬧個沒完。

他電話打到我手機上：“徐悠悠你死哪里去了？扔個垃圾，把自己也扔進垃圾桶了嗎？老子快餓死了，快回來給我做飯！”

我聞著廚房里飄出來的可口飯香，舒舒服服地靠在柔軟的沙發里：“哎喲，可不巧了，我臨時被公司抓去加班了。你們不是最喜歡吃樓下老板娘的飯菜嗎？你和爸去她家吃館子唄。那不比我做的飯好吃？”

這話果然正中我弟下懷，他電話還沒掛斷，就沖著我爸興奮地喊：“爸，我姐讓我們去樓下吃館子去。”

我爸顯然也很受用，但嘴上還是罵道：“她說得輕巧，下館子不要錢啊？讓她把工資交上來！女人手里留錢有什么用？送給外人花嗎……”

我沒等我弟再說話，就笑呵呵地掛斷電話，關機。

還想吸我的血，門都沒有！

【3】

我爸和我弟，跟樓下開小飯館的秦阿姨有一腿，我一早就知道。

秦阿姨早年喪夫，帶著女兒小娟生活。

去年開始在我們樓下盤下了一個小餐館，手藝雖然不咋地，但因為穿著風流，一臉嬌妻范，很快吸引了附近很多油膩老男人的目光。

她的女兒小娟雖然才初中，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著像個小太妹。

兩個人扮演著我見猶憐的孤女寡母的角色，讓很多心懷不軌的老頭子和小混混動起了歪心思，生意居然意外地不錯。

平時客人里，根本沒有一個女人。

門一關，粉紅色的燈光一打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按摩店呢。

我爸和我弟也是她們那里的常客。

自從沉迷于母女倆的勾魂陣后，我爸對我媽脾氣越來越暴躁，我弟也愈發的好吃懶做，連找工作都懶得找了。

現在我和我媽離開了家，自然給他們創造了最好的條件，他們當然求之不得。

我把戰況進展告訴了從廚房出來的我媽，我媽只淡淡說了一句：“吃吧，最好往死里吃。”

“你爸重度脂肪肝，三高，還得過急性胰腺炎，根本不能吃重口味。”

“你弟小時候得過乙肝，根本不能喝酒。”

“他們既然想死，那就隨他們吧。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誰還能幫他們珍惜呢？”

【4】

十分鐘后，我弟就給我發來視頻炫耀。

果然一桌子油膩膩的高油高鹽濃油赤醬，飯桌上還倒著五十多度的烈性白酒。

我弟吃得滿嘴流油：“姐，你加班一定吃不到這種好東西吧？”

說著，鏡頭還轉向臉上妝容妖冶、一個勁兒給我爸勸酒的秦阿姨母女。

“看看，這才是好女人，懂得把老爺們兒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姐你千萬不能變成咱媽那樣，改天回來記得把工資交上來。這桌飯錢，就先記在你的賬上。”

“哎呀，左鄰右舍的，談什么錢？多傷感情？”

秦阿姨一聽到飯錢，臉都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褶子里的白粉都快撲簌撲簌掉下來了，對著鏡頭搔首弄姿，夾起甜膩膩的嗓音。

“人是鐵飯是鋼，徐哥你以后要是沒飯吃啊，隨時可以到我這里來，不就是多雙筷子的事嘛？”

“小勇你也是，別跟阿姨客氣！大小伙子的，怎么能少得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快樂？我可不像你媽，摳摳搜搜不舍得給你做吃好的！”

“還有我老徐哥，你看你瘦得，都沒有老板氣派了！來，多吃點紅燒肉，好好補補！”

在一聲聲吹捧討好中，我爸很快迷失了自我，對著堆成小山高的肥膩紅燒肉，一口一個，盡顯男子漢氣派。

我弟也是一口酒一口酒地往嘴里倒著，別提有多爽。

我默默關掉視頻，只能尊重祝福。

偷偷看了眼我媽，只見她也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起來這次是真的放下了。

“媽你真的想好和他離婚了嗎？”我問她。

我媽點點頭：“想好了。所以你能幫我找個離婚律師嗎？”

“當然啊。你等著，我這就和朋友打電話。”

【5】

收到我媽寄來離婚協議，我爸這才意識到她是來真的。

不過他第一反應不是檢討自己，而是惱羞成怒：“我看她是給臉不要！就那么點退休金，連樓下小秦一天的營業額都沒有，她還挑挑揀揀上了！”

“離婚就離婚，真當我稀罕她這個干瘦干瘦的老太婆啊！”

他轉頭就把這事兒發到家族群里，添油加醋，說我媽水性楊花外面養了小白臉，不知天高地厚拋夫棄子要離婚。

我那些本來就嫌天下不夠亂的姑姑們立刻來了精神，一起把我媽罵了個狗血淋頭，仿佛忘了當年長嫂如母，我媽是怎么一點點把她們這些沒有媽的孩子，給一點點拉扯大的。

我弟還嫌不解氣，直接去男愛豆的超話發了帖子，怒斥我媽為老不尊，一把年紀了還YY人家小鮮肉。

他建議超話管理員，要把我媽這種三觀不正的老女人開除粉籍，免得給她們愛豆招黑。

沒想到這帖子一發出去，就立馬一百八十度大反轉。

沒有一個人罵我媽，反而是我弟被一群我媽的同擔妹妹們，給直接噴出了超話。

“五十歲正是追星最好的年紀，五十歲怎么了？你是活不到五十歲嗎？”

“好了，知道男寶你沒人愛了，現在連你媽媽都不愛你了，好可憐啊破防男。”

“看你這德行，就知道阿姨平時受了多少委屈。真是生你還不如生塊叉燒，當時阿姨眼瞎，這是把胎盤養大了吧？”

……

我弟不堪受辱，緊接著又跑到短視頻平臺開起了直播，煽動男女對立，痛斥我媽鬼迷心竅。

這下還真吸引了不少臭味相投的low男聞著味兒應和，一時間竟掀起了一場針對我媽的網暴。

最后還誘發了針對她最喜歡的男愛豆的一場負面新聞，直接上了文娛熱搜。

事情忽然變得復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