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好似電鉆伸進腦殼里，轉啊轉啊轉，把腦仁都打散了，唯余粗重的呼吸與心跳聲，在靈魂里咆哮。
周元跪在地上，看著自己裸露的手臂，那兒有些許紅色的毛發，正迅速鉆進自己的皮膚里。
記憶混亂，卻從些許碎片中窺探到了一角真相：不久之前，他曾化身為一只怪獸，同東華打了一架。
這使他想起幾天前在冥河中看到的那尊怪獸，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我？”周元通發出疑問，自己為何會變成這樣的怪獸，竟能跟帝君一戰。
“夷！”只有他能做到這種事，東華面對自己時，曾說起過“夷獸”這個詞，很明顯，兩者有必然的關聯。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元通十分費解，根據東華的描述還有夷自己所言，他是諸天的夢魘，實力強盛的可怕，曾殺過不少帝君，自己為何會跟這種人扯上關系，這其中究竟有什么因果。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找夷問個清楚。
變成夷獸之后，他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休息好一會兒，直到心跳回歸正常，呼吸也喘勻，才抬起頭來，尋找夷的影子。
現場除了陶景云與朱胥以外，什么都不復存在，可他卻實實在在感受到夷的存在，那是種極其微妙的感覺，就好像一根無形的絲線將二人聯系在一起，只要在一定的范圍之內，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可為什么看不到他？
他注意到陶景云，注視著左上方的天空，嘴唇翻動，像是在自言自語。
夷在與陶景云交流……周元通與夷之間的聯系極為親密，這讓他明白了正在發生的事。
“他們好像在商談怎么將諸天的仙佛一網打盡……”周元通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萬沒想到，陶景云竟然也是個瘋子，是同道中人，而且從陶景云的表情來看，他們之間好似達成了協定。
忽然之間，他聽清了二人的交流的話語。
“只要你我聯手，蕩除諸天的仙佛并不難。”陶景云十分自信，他親眼見證獲得雙帝君果位的東華被夷抹殺，現在的諸天之中，除了真武帝君與佛家的幾位佛主之外，再無人擁有一手遮天的實力。
“可還有一個人需要注意……”陶景云的目光逐漸銳利，望著遠處的天空說道：“南齊的蕭天饒！”
周元通在心中念叨此名，忽然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南齊如今的掌權者，那位至高無上的帝王蕭天饒嘛。
當日竊窺天命時，他曾在天命閣中閱覽南齊貴胄皇族們的私密之事，其中關于蕭天饒的記載好似被篡改了一般，盡是些毫無意義的鳥文。
他一個人間的帝王，難道真的身藏連群仙都忌憚的秘密……
“這要歸功于你。”陶景云指的正是夷。
看到眾人疑惑的神情，他解釋說：“你當年禍亂諸天，屠戮仙神，本就搖搖欲墜的諸天，徹底崩潰，仙佛死的死，瘋的瘋，彼此相殘，時至今日，十不存一，無主的果位，遍地都是。”
“南齊鱗甲兵是最先發現的這個秘密，千年以來，他們不斷收集果位，想要再造一尊仙帝出來，如今，他們已經將所有的果位糅合在一起，戴上這頂皇冠的，正是蕭天饒。”
周元通恍然大悟，當日在臨安縣，就有一個鱗甲兵叫正文正，他是為大歡喜菩薩的果位而來，聽他的意思，鱗甲兵好像在四處搜集果位，恰好印證了陶景云的話。
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何鱗甲兵要收集這么多果位，原來是要造一尊仙帝出來。
“我的的時間不多，一定要在七日之內解決掉所有的仙佛……”聽夷的語氣，好似在忌憚什么。
陶景云點點頭，思忖過后，將視線轉到周元通與朱胥身上。
“由他們兩人去人間對付蕭天饒，你我殺上諸天，七日時間，足夠滅殺所有的仙佛。”
我倆，去干掉蕭天饒……周元通看著朱胥，有種霸波奔去干掉唐僧師徒的既視感。
“你現在已經是真君了，還會怕區區一個人間的皇帝？”陶景云估計看出他心中的擔憂，擠出微笑，安慰道：“你可以去酆都城請些援兵，相信鬼老應該很樂意幫你。”
很快，他們就敲定了主意，彼此兵分兩路，一路去九天殺仙佛，一路去人間解決蕭天饒。
臨行之前，夷找到周元通，“你是不是非常疑惑，你我之間究竟有什么因果？”
周元通沒有否認，他確實想弄清楚其中的因果關聯。
“很簡單，是我選中了你，或者說，是你召喚了我……”夷的聲音少有的輕松。
周元通卻沒聽明白。
“你可還記得竊窺天命時的情景，你帶著真武大帝的信物，想要借他的力量竊窺天命，踏上修行路。”
事情才發生不久，周元通又怎會忘記，他可是足足折騰了半晚上，才總算如愿。
“就算對著真武祈禱一萬年，他也不會回應你，因為你身上毫無油水可榨……你的陽壽已盡，或者說，周元通的陽壽已盡，而你，并不屬于這個世界，就跟我一樣！”
你也是穿越者……周元通在心里吶喊，好似有萬馬奔騰，止不住的震撼。
“你知道我為什么叫夷嗎？”夷不理會他心中的訝異，接著問道。
周元通當然猜不出，靜等下文。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而我，便是死過四次的夷，我與以壽為食的仙佛，是天生的死對頭。”
“我生來的使命，就是滅殺諸天的仙佛，結束這以壽為尊的荒唐世界，將其撥亂反正，真正進入無法時代。”
“可天道不容我，聯合諸天仙佛，將我放逐，直到你喚醒我，這一次，我決不能失敗，一定要在天道清醒之前，盡快將世界推到無法的時代中。”
到現在，周元通總算是明白了，人死為鬼，他穿越來時，原身已經身死，自己借他的身體重生，其實已經變作了鬼，也正因如此，他才無法像那些正常人一樣修煉，因為他的陽壽已盡，沒有絲毫壽元可供揮霍。
卻也因此喚醒了夷，一路到現在。
“滅殺諸天仙佛之后呢，你會怎么辦，由你來做那唯一的王？”這是周元通現在唯一關心的事，他害怕夷也會像東華一樣，被權利蒙蔽雙眼。
“這點你無需擔心，當世界真正進入無法時代，你我都將被驅逐出這個世界，也有可能會被這個世界毀滅，畢竟你我都不屬于這里。”夷不像是在開玩笑，他說的極其認真，篤定。
“被驅逐？”周元通一瞬間想到了自己的家人，這是不是說還有回去的可能性……
“也許……可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最大的麻煩，加快無法時代的進程……”
……
酆都城中，張燈結彩，十萬鬼差在街上游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從未有過的快樂。
一個時辰之前，陰兵與野鬼們結束了最終的決戰，最終，野鬼大獲全勝。
而鬼老也當眾宣布，新的時代已經到來，鬼差不再為仙神服務，他們不再是奴隸，而是只為自己而活的獨立的個體。
酆都帝塔中，鬼老接見了周元通與朱胥，兩人向他訴說了來意。
鬼老聽說得到兩種帝君果位的東華被夷輕易殺死之后，久久難寧，好久好久，才喟嘆一聲。
“我們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但有一點，無法時代到來以后，這十萬鬼差該何去何從？”
“重新做人，直到生老病死！”朱胥傳達了陶景云的話，來此之前，他們就曾想過這個問題。
“可以，”鬼老很滿意這個答案，交出一塊符印，“機會到來時，便將其捏碎，到那時，十萬鬼差便降臨人間，助你們一臂之力。”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周元通一時難以適應，可時間緊迫，由不得他休整，在鬼老的陪伴下，兩人離開酆都，重新回到人間。
……
夏日炎炎，官道旁的茶肆人滿為患，行腳的商人，押運的鏢師以及形形色色的路人，全都躲在陰涼處，飲著涼茶。
一老一少從遠處而來，在茶肆前停下，要了些點心。
“麻煩問一下，建陽還有多遠？”年輕人問。
他正是周元通，與他同行的老者，是朱胥，建陽是南齊的國都，蕭天饒就在那里。
“沿著官道一直往前，再有十里就到了，瞧兩位這打扮，該不會也是江湖中人吧？”茶肆老板打量二人，笑容玩味。
“江湖人？”周元通連忙搖頭，“我們可不是，只是去投奔親戚，這江湖人都絕跡快百年了，你怎么忽然說起他們來了。”
他之前曾聽說過，蕭天饒當年帶著鱗甲兵踏平了江湖，打那之后，天下便再無俠客。
“兩位是從哪旮旯出來的，連這事兒都不知道？”
“愿聞其詳！”
老板將差事交給伙計，貼著周元通坐下，講述起最近發生的事。
半月前，莫道臨只身殺入湛州府，將刺史在內的一眾惡官屠戮殆盡，這是一切的導火索。
“莫道臨可厲害，曾是天下第五的劍仙，一身蕩魔劍法，舉世無雙，前后不過一炷香時間，便殺了個七進七出，卻滴血未染。”
“莫道臨，蕩魔劍法，天下第五……莫老五？”周元通忽然反應過來，對方所說之人，不正是教他劍法，給他真武大帝信物的莫老五嘛。
當日為了躲避官兵報復，他護送村民離去，怎么會殺到了湛州府。
“然后呢？”
“然后便被鱗甲兵抓起來了，被押送到衍州剮龍臺，要當著天下人的面，將他斬首示眾。”
“可衍州是靖王的地盤，你也應該知道，靖王雖是皇帝的親叔叔，可兩人素來不和，靖王又與江湖客來往密切，咱的皇帝就親自下令，由靖王監斬，要他徹底斷了與江湖客的聯系。”
“萬沒想到，行刑之日，天下俠客入衍州，什么天下第一劍仙，天下第一刀神，天下第一羅漢，全都來了，為的就是營救莫道臨。”
“成功了嗎？”周元通焦急詢問。
“成什么呀成，靖王、江湖客全被耍了，國師出動全部鱗甲兵，要將江湖人一網打盡，危急關頭，莫劍仙一夫當關，與鱗甲兵同歸于盡，掩護江湖人退走衍州，此事一敗涂地，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話說至此，老板不停哀嘆，就在這時，旁邊傳來反對的聲音。
“什么叫一場空，你這老小子別胡說八道，莫劍仙的死價值千金，他換來了江湖的覺醒，正如莫劍仙所言，罪惡不盡，則江湖不滅，我輩中人，當斬妖除惡，還世道個朗朗乾坤！”
“如今的世道，誰最惡，當屬朝廷，非鱗甲兵與狗皇帝莫屬，江湖人現在同仇敵愾，要入建陽，滅鱗甲兵而殺狗皇帝，換一個太平盛世！”
“殺鱗甲兵，為莫劍仙報仇！”
茶肆中，幾乎半人起身，神色激動，齊聲高喊。
他們之中，有人曾是農民，有人曾是鏢師，有人曾是商人，他們都曾是苦命人，可現在，他們入了江湖，成了江湖人。
而不屬于江湖人的一老一少，卻不見了影蹤。
建陽城外，朱胥追趕上周元通，看他的表情，憤怒而憂傷。
“你認識那莫道臨？”
“他是我師父。”周元通的聲音干啞。
當日，莫道臨只身殺入崔地保家中，只為解救那些無辜的百姓，他還曾教自己劍法，若沒有傳授他斗吾劍罡，自己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萬沒想到，那一面便是永別，這叫他如何甘心。
鱗甲兵、南齊國師、蕭天饒，都是害死莫道臨的兇手，他已經下定決心，要一個個找他們算賬，報仇雪恨。
就先從鱗甲兵開始動手。
他與鱗甲兵早有恩怨，石龍石，正文正，都是大奸大惡之輩，為禍一方，最后都死在他的手上。
之前他曾聽說過，鱗甲兵是直接聽命于蕭天饒的組織，上監諸天神佛，下管王宮貴胄，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他們的大本營就在通天塔中。
“先去通天塔，把鱗甲兵殺個干凈，再去皇宮，斬了蕭天饒……”周元通當機立斷，進入建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