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面前，你的演說被眾人滿懷熱忱地誦讀，皇帝亦側耳傾聽，興致盎然。在場的重要人物紛紛對演說贊不絕口，認為其內容已臻完美，無需任何增刪。

……我認為你的言辭獨具魅力，皇帝后來也對此表示了贊同。因為這位皇帝智慧滿滿，他是所有美德與魅力的化身，倘若他想憑借這些美德與魅力成就一番事業，定會輕而易舉地取得成功。’

————約翰·喬塔斯門諾斯，致曼努埃爾二世的贊美信，14世紀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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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羅尼卡于1420年2月27日在法薩拉的演講，被后世譽為‘告色薩利同胞的信’，鼓動了千萬人的人心；他的講話被迅速抄印成一份份小冊子，如燎原之火一般快速傳播在色薩利的廣大城鎮和鄉村。

無數奧斯曼治下的色薩利、甚至遠至馬其頓境內的羅馬人雖不能親耳聽聞那激動人心的講話，卻在看到極具渲染力的小冊子之后，也不由得人心鼎沸。

與此同時，奧斯曼色薩利行省總督圖拉汗貝伊陷入了極為被動的境地。

早在羅馬軍隊進入色薩利的時候，他便向奧斯曼首都埃迪爾內派遣緊急信件，請求增援和額外兵力以對抗羅馬威脅。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的請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并不是說奧斯曼蘇丹穆斯塔法對羅馬人的入侵一無所知。相反，他面臨著更為緊迫的挑戰，需要他立即關注和調配資源。

在得不到奧斯曼中央的援助情況下，圖拉汗·貝伊面臨手上軍力嚴重不足的困境。

整個色薩利行省所有奧斯曼能控制的武裝勢力，包括常備軍、駐防軍、少部分親衛以及提馬爾地方軍加起來，人數雖有一萬余人，是入侵的羅馬人數量的一倍，但將這些軍隊召集需要花費不少時間。

其中人數占絕對多數的提馬爾們分散在各地，命令他們集結起來，再整合成完整的軍事組織、配備武器和補給、形成真正的戰力，又需要花費大量時間。

而圖拉汗·貝伊此刻手上最缺少的，一個是情報、一個就是時間了。

在兩樣戰爭中最為關鍵的因素同時缺失的情況下，他此刻只能集中手中有限的兵力于拉里薩和特里卡拉兩座主要城市，守住奧斯曼的核心。

至于色薩利廣大鄉下則只能被暫且拋棄了。

更何況，這些鄉下居住的羅馬人從來就不滿于奧斯曼人的統治，如今東羅馬帝國打過來了，圖拉汗·貝伊很難不對自己治下的羅馬人的忠誠產生懷疑。

與其將寶貴的兵力撒在各地，容易被敵軍和叛徒各個擊破，不如收縮成拳頭，等待敵軍露出破綻再給出致命一擊。

然而圖拉汗·貝伊收縮兵力的這一舉動，在短期看無疑使得廣大的鄉村處于權力真空的狀態。

失去了奧斯曼軍隊的庇護，那些囂張的收稅官們也紛紛逃入城市里，以避開鄉民的怒火。

而隨著本地羅馬人的民心壓倒性轉向安德羅尼卡的軍隊，奧斯曼在色薩利廣大鄉村的統治，開始土崩瓦解。

尼基弗魯斯和畢夫率領的騎兵們在拉里薩周邊繼續攻擊零散的突厥提馬爾領主、破壞集結地、鼓動民眾暴亂、動搖當地的統治、并且將拉里薩城里兩千守軍牢牢地釘在了周邊，為安德羅尼卡的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

而在法薩拉城內，安德羅尼卡的部隊獲得了幾乎源源不盡的補給——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來自于繳獲的奧斯曼人的倉庫，那里堆積著大量的谷物、軍械和資源，足以讓此次戰役的常勝軍不再需要為補給發愁。

然而數量更為龐大的，則是來自民眾自發的捐贈。

城里的富人們捐出了他們的金銀首飾；

普通人捐出了自己家里的黃銅燭臺；

鄉下的農民們打開了自己的糧倉攜帶著谷物；

牧民們牽著牛羊來到軍營；

而一無所有的人，則踴躍報名希望加入常勝軍——哪怕只是做民夫也不怕，只要能夠為趕走奧斯曼人的事業盡力奉獻。

在安德羅尼卡駐扎法薩拉城的短短三天時間，就有三千多人報名參軍。

報名的人群里被挑選出了身強力壯、有過作戰經驗的約一千人編入常勝軍后備隊，由常勝軍中抽調的部分軍官對他們進行訓練和整編——他們未來將成為新的常勝軍種子。

而其余剩下的二千人則被編入了民兵團，他們將在接下來的戰斗中扮演重要的輔助工作，減輕常勝軍輜重部隊和工兵部隊的工作壓力。

1420年3月2日，傍晚。

連續忙碌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有時間可以睡個安穩覺的安德羅尼卡，被一個從南方來的好消息搞得再次無法入眠。

從阿提卡出發的喬治斯在進行了四天的圍攻后，成功拿下了守備空虛的多莫科斯城堡，此刻正朝著法薩拉城進發，預計明天便可以和安德羅尼卡的部隊匯合。

這無疑是很好的消息。

第二天中午，城南的喬治斯便親率少部分騎兵部隊趕到了法薩拉城內向安德羅尼卡匯報，其主力步兵隨后入城。

在打掃干凈的市政廳，同時也是安德羅尼卡的臨時指揮部及住所里，安德羅尼卡與喬治斯一邊吃著簡單的軍糧食物，一邊聽取對方的戰況匯報。

“我們從阿提卡出發后，運氣不錯趕上了好天氣。周邊沒有守軍的村落很快被我們占領，本地的羅馬人很配合我們的工作，只是在和阿爾巴尼亞人和瓦拉幾人打交道的時候，麻煩了不少。”

安德羅尼卡將黑面包掰開，沾著用鹽、魚露、草本香料、洋蔥、胡蘿卜等尋常蔬菜燉煮的湯汁吃。

他知道在色薩利的西部和南部，居住著不少外來民族。

與本地主要從事農業的羅馬人不同，這些外來民族多從事游牧或劫掠的事業，是色薩利行省強盜和傭兵的重要來源。

雖然這些人普遍不服管理，敵視奧斯曼人，但他們對羅馬人也并未多少好感。

“所以你是怎么做的？”

喬治斯一本正經回答道：“按照兵貴神速的原則，我沒有與他們糾纏，而是派出使者向他們的部落酋長表示會尊重他們的傳統和勢力范圍，然后繼續率軍北上越過那些村落，逼近多莫科斯城堡。”

“路途上我們遇到了零星的抵抗，主要是少部分突厥提馬爾領主，但他們的組織松散，基本上都構不成實質威脅。”

“他們完全沒有料到我們會主動發起攻擊，毫無準備下，我們的騎兵部隊很輕易就驅散了他們，并通過抓獲的俘虜獲得了周邊情報。”

“我們得知多莫科斯城堡原本的四百守軍，去年年底的時候被抽調了三百人北上，準備在亞德里安堡集結，參加穆斯塔法蘇丹準備的東征計劃。”

喬治斯用桌上的餐具擺成了簡陋的軍事行動地圖，他把刀插在桌上作為‘多莫科斯城堡’的象征，然后用一些面包屑代表軍隊從南向北沿著一條古道朝其靠近：“在行軍了一天后，我們的先鋒部隊便來到了城下。”

“不過可惜的是，我們未能重現阿克羅科林斯之戰的突襲，這座城堡的守軍警惕心要遠高于拉丁人，他們在我們騎兵靠近的時候就關閉了城門，我們被迫只能等待步兵大隊抵達后，以武力的方式攻占城堡。”

喬治斯匯報的生動，安德羅尼卡本想詢問傷亡情況，不過卻還是由著喬治斯繼續說。

“于是我們的騎兵先將城堡包圍了起來，里頭的守軍大約有六十多人，還有二十多人在外面砍柴結果被關在了城門外。”

“在等待步兵大隊到達的期間，我們簡單搜羅了周邊山林很快就抓住了那些倒霉蛋，他們大部分都沒穿盔甲，有的人跑得丟了鞋子和褲子。”

安德羅尼卡喝了一口水，聽喬治斯說的有趣，也笑出了聲。

“待到第二天大部隊抵達后，我們便著手準備攻城器械，同時將那些俘虜綁到城堡外要求他們投降。”

“城上的守軍不出意外拒絕了，他們認不清現實。”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多莫科斯城堡建在山坡上，和我們手上的新帕特雷城堡都是法蘭克人于一百年前修建的西歐風格要塞，兩座城堡的規模和風格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我們早就預演了詳細的攻城方案。”

“多莫科斯建在山丘上，我們派人爬到了山后，居高臨下朝城堡的城墻上射箭：同時我們事先準備好的盾車有效掩護了工兵們，只花了一天半的時間就填平了他們的溝渠，可以將攻城武器直接送到他們的城墻下。”

“對方人數稀少，兩天后，我們發起總攻的時候由數百弓箭手掩護射箭，密集的箭雨讓守軍抬不起頭——然后我們勇敢的士兵爬著云梯登上城墻，守軍知道大勢已去便投降了。”

“整場戰斗我們失去了二十三個兄弟，傷了五十六個。”

安德羅尼卡滿意的點了點頭：“首先登城的人是誰？”

喬治斯未加思考，脫口而出：“一個名叫托馬斯·馬夫羅科達托斯的年輕人。”

見安德羅尼卡露出疑惑的表情，喬治斯解釋道。

“他來自基奧斯島上一個富裕的商人家庭，前些年在安納托利亞加入了貝拉丁的起義，后來在起義失敗后逃到海邊，成為萊昂塔里斯閣下拯救的上萬名難民的其中之一。”

“托馬斯加入常勝軍后作戰很勇敢，他因為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很快委任成為新組建的第三團，劍盾兵大隊的一名連長。”

“在阿提卡戰役中，第三團表現得很勇敢，而托馬斯也率領他的連多次配合長矛大隊頂住了敵軍的進攻，并成為第二批登上雅典城墻的士兵。”

“他不僅本人勇敢，還很會動腦子，有治軍的想法，我打算后面如果增設新的劍盾大隊時，將他升為大隊長。”

安德羅尼卡回憶了一下，逐漸想起了這個名叫托馬斯的軍官的面孔——他曾在檢閱常勝軍的時候見過這個眼中有神的年輕人，似乎還曾和對方有過關于安納托利亞局勢的簡單交流。

“你怎么看待色薩利本地的羅馬人？”

安德羅尼卡基本上獲得了關于戰術行動方面他需要了解的信息，于是將話題轉移到了一些更宏觀的話題，以觀察這位出色指揮官的政治嗅覺。

喬治斯在來之前已經獲悉了安德羅尼卡的那番演講，對這位年輕專制君主的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斷，他思考片刻后，還是說出了自己內心的判斷和想法。

“他們被奧斯曼人奴役了許久，值得憐憫；不過雖然很多人的內心依然信仰正教，對帝國也有著向往……”

“但是他們同時也有自己的利益團體，本地也有許多羅馬人選擇了和奧斯曼人合作，成為壓迫同胞的一份子；而許多同胞經過幾十年，其實也已經逐漸習慣了、接受了奧斯曼人的統治。”

“因此安德羅尼卡殿下，雖然您成功的激起了人們心中對帝國的懷念，對我們事業的支持，和對奧斯曼人的仇恨。”

“但是如果我們想要真正將色薩利納入帝國的版圖，將這片土地上無盡的人力、資源真正的利用起來，那么還需要有謀略的處理這片土地上人民之間的利益和關系。”

安德羅尼卡臉上雖然未有表示，但是內心已對喬治斯的眼光有了很高的評價，此人不光在戰術指揮上及格，更是一個能在未來擔任更重要工作的優秀人才。

“你說的沒錯。”安德羅尼卡點了點頭，用餐巾抹了一把嘴，繼續道：“我們大軍合集后，我需要你留在法薩拉陪同盧卡斯繼續整合色薩利南部區域，建立我們的統治。我將親自率領軍隊北上攻擊拉里薩。”

“我們的目標是整個色薩利——你剛剛提到的那些事情，你這段時間好好思考一下，多去和本地的各階層的羅馬人交流、聆聽他們的想法，了解他們的不滿、知曉他們的訴求。”

“記住，喬治斯，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整合色薩利行省，才能具備足夠的人力和物力去和奧斯曼人斗爭。”

喬治斯站了起來，朝安德羅尼卡鞠躬行禮道：“殿下您放心，我不會辜負您的信任。”